第一百二十四章(1 / 2)

栗浓奋笔疾书,一气呵成。

她盯着纸面问道:“你认为哪些是有用的?”

这天冷得吓人,他裹着厚毯仍然觉得寒气一丝一丝地往脖子钻,可栗浓却好像感觉不到冷。席若泽定了定神,目光灼灼地道:“时间。”

他开始详述:“私奔婢女七月中旬落网,七月初,周子扬纳了侍妾;因为是逃奴,处置很利落,七月末就绞死了,而周子扬的侍妾差不多正是七月末去世的。如此巧合?”

栗浓捧着本本看了又看:“最后周家收敛了婢女的尸身。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一切很巧合,又都很散碎。证据不能为证据,方向又只有一个大方向。里面到底有什么联系?”

席若泽闭口不语,因为身上冷,索性抓起酒杯喝酒暖身。

栗浓很迟钝地才发现席若泽不舒服,也不再谈什么案情了,对他道:“夜已深了,这边不禁夜,恐怕路上不安全,今夜我们就住在这里吧。你要吃宵夜吗?那个娘子告诉我,她们这里的粥很好喝。”

席若泽便点了点头,栗浓开门吩咐人给他煮粥。

回来后二人面对面坐着,席若泽像不舒服就想撒娇的小孩一样,虽然只是小小的不痛快,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恐怕是水土不服,在这里待不惯。自来了以后,总觉得身上湿黏黏的,又爱犯困,怎么也睡不够。”

栗浓探了探他额头,并不太热,估计只是不适,没到生病的地步。栗浓道:“你先睡一会儿吧,后面有床榻。”

席若泽却将头枕在栗浓膝上,口中道:“到了榻上去,恐怕一睡就睡到明天了。我就这样睡一会儿,粥好了叫我。”

栗浓于是任他枕着膝盖睡了。

美人奉粥进来时,便看到这个场景。

席若泽缩成一团,侧脸躺在栗浓的膝盖上,栗浓的一只手便轻轻搭在他的侧脸上,而她视线却在另一只手上,正在聚精会神看一本好小巧的书。

见她进来,栗浓抬手接过粥碗,又随手放在一边,笑着对她道:“我也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睡熟了。”

美人不懂,她只是说这么一句话,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栗浓仰着头问她:“你说,要叫醒他吗?”

美人笑着摇了摇头。

栗浓低头认认真真端详着他的侧脸,似乎是想要看一看他睡得熟不熟,可只是一看他,眼里好像有星星跳出来。

这美人双手撑在桌上旁观,她其实心里一直在想栗浓刚刚的问题。

这位娘子好像不把爱情当做金贵玩意儿,但她现在是在做什么?坠入爱河而不知吗?

她很想和栗浓说点什么,却纠结于该不该和客人过多过深入地交谈。

栗浓注意到她的踌躇,开口道:“姐姐有什么话要说吗?”

美人终于开口问道:“娘子当真觉得家人不如情郎重要吗?”

栗浓神思一动,自己在脑子里推演了无数种可能,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之前我的家人不许我和他来往,我就把他们都骂了。”

美人被她逗笑了,但栗浓很快又补上了一句:“可我舍不得为了他和我全家人决裂,就此不再来往;如果真闹到二选其一的地步,我……恐怕不会选他。”

屋里只有席若泽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美人惊讶于栗浓直言不讳的坦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栗浓则垂眸一直看着席若泽,似乎方才说的话已经伤害到了席若泽;又好像悲观的预期一定会有一天成真,她已经开始不舍。

美人轻轻捻去袖口沾上的一根白色绒毛,她也不清楚这是从哪沾上的,或许哪个老头子的白胡子?

低头久了,脖子总有点痛,她微微扬起脖子,舒展肩膀,自己拍着自己紧绷的肩周,让它一点点地放松。

“有一个从前在这里是弹箜篌的老姐姐告诉过我。”

这开口泛着一股子陈年老酒的气味,美人一开口,像是掸了掸酒封上的尘土。

栗浓看着她,她继续道:“她说,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见钟爱的人,那个时候我跳起来问她:这样的人不是很可怜吗?

她说这样的人并不可怜。

因为情爱总让人大喜大悲,不能自抑,有多少欢愉就有多少苦闷,像是不绝的山脉,起伏不定。没有遇上的,自然可以平平淡淡,不用经历那种动荡和波澜。”

栗浓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爱情令人发狂,陷入爱情中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作为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旁观者,永远体会不到他们的感受。”

美人很缓慢地点了点头,很奇怪,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栗浓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虽见过别人怎么发疯,寻死觅活不吃不喝,可我自己终究是旁观者。但我有的时候也在想,这世界上除了生死以外,也就只有爱情这一样,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吧?”

栗浓一怔,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希冀。

世间所有人的关系,都可以粗暴地划为上与下的关系。总有人高你一等,但不用担心,也总有人比你还低。人们在高的人面前不自觉地矮下身子,又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挺直腰杆。

为什么世间千万种,只有爱情最古怪难定义,又人人都能谈上一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