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的氛围已经过去,两人又都已是一身伤痕,筋疲力尽,故而没有再打。冷冷地,朱见濂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你最好早点儿放弃让沈瓷留在京城的想法。”
汪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愣了片刻后讽刺一笑:“有本事你自己去向皇上求赐婚啊,你那世子妃的位置,她能坐得稳吗?”
“又是皇上,你除了靠皇上的恩宠活着,还能如何?”朱见濂嗤笑一声,凛凛看向汪直,“没了皇上,我依然是我;但没了皇上,你能是什么?”
未等汪直回应,他又摸了摸下巴,补上一句:“哦……说得不全对,没了皇上,你还有万贵妃做靠山。”
汪直身体绷紧,又生出朝他脸上打一拳的冲动,可两手都被纱布束缚得紧紧的,不远处的人又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俩,只得作罢,轻哼了一声道:“你犯不着在这儿冷嘲热讽。你若是全然有信心得到沈瓷,今日又怎会气急败坏地同我打起来?说到底,还是知道你自己无能为力。”
他说到最后,重重强调了“无能为力”四个字,说出口后,却觉更加无能为力的是自己,爱慕不得,竟只能以单方面的意愿将她强行留下。
朱见濂眸中泛出寒光,盯着汪直道:“我今日同你斗,只有一半是为了沈瓷,还有一半……大概你杀过的人太多,已是记不起来了。”
汪直抬了抬眼,不由得问道:“你在说谁?”
“死在你刀下的无辜女子,难不成你还一个个记得她们的名字?”朱见濂正色道,“新仇旧恨,今日我且当作与你一同算了算。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该明白,沈瓷是不可能跟你留在京城的,还是早些放手吧。”
汪直反唇相讥:“那也比做你的世子妃,来得更好更轻松。”
朱见濂微微一笑,言语却是愈发锥心:“你哪儿来的自信说出这句话?你一个宦官,又能给她些什么?”
汪直双唇抿紧,气得浑身发颤,右拳捏紧,正欲不管不顾地再同他厮打一顿,脑中突然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一个念头。
怪不得。
怪不得沈瓷特意问他,杀害后宫女子之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朱见濂真的同他有旧仇,是不是早就告诉了沈瓷。而她,其实是朱见濂派到自己身边的间谍……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汪直不由得惊得冷汗淋漓。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出不对劲。若是沈瓷真要配合朱见濂加害于他,那日他在瓷坊附近遭遇埋伏时,沈瓷便不会出现……若那样,自己现在便已是命殒黄泉。
这原本的巧合,被汪直这般串联起来,让他不由得一阵心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他没了心思再与朱见濂对嘴,身体趔趄着上了马车。不一会儿,车轮扬起一阵尘埃,渐渐远去。
朱见濂看了看汪直离去的方向,心中的沉滞却丝毫未减,反倒感觉被压迫得近乎窒息。一旁的侍从过来,扶着他走向马车,还未踩上踏板,却突然被一个宦官拦下。
那宦官俯低身体,鞠躬为礼,拿出腰牌呈到朱见濂面前,道:“我家大人听闻淮王世子到了宫中,不知可否请您前去一叙。”
朱见濂瞟了一眼那腰牌,椭圆形的紫光木檀上,清晰地刻着两个字:东厂。
汪直回到府邸,守门人迎了上来,见他一脸青红颜色,顿时惊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汪直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朝内室走去。行了一段路,发现那人竟还跟在身后,不由得暴躁,不耐烦地斥道:“还跟着我做什么?滚回去!”
那人颤颤巍巍,犹豫片刻,奓着胆子道:“回大人,沈……沈瓷来过了。”
汪直这才回过神,睨着眼发问:“她来过?什么时候?”
那人见汪直终于有了反应,暗暗庆幸自己说出来是对的,舒了一口气道:“大约在昨日晡时。”
“昨日晡时?”汪直皱起眉头想了想,似喃喃低语,“那时我才刚从瓷窑离开……她这么快找我做什么?”沉吟片刻,抬首问道,“她可有说些什么?”
“她说她有急事,让您回来后知会她一声。”
在汪直的印象中,沈瓷似乎没有遇见过让她着急的事。她总是不疾不徐,惊慌一瞬后就镇定下来。
想到在太医院门口朱见濂说的那番话,汪直猛然醒悟。既然朱见濂已经知道了他在皇上面前请旨留下沈瓷,那么……沈瓷也应该知道了吧?
他一个趔趄,连忙扶住廊柱,一种被拆穿的无所适从令他站立不稳,喘息连连。
“汪大人,要不,我知会沈瓷一声,便说您回来了?”
沉默良久,就在那人以为汪直已经默认时,忽然听见他冷冷道:“不需要。”
“啊?”
汪直下一瞬便暴躁起来:“听不懂吗?我说不需要!”
那人闻之胆战,哆哆嗦嗦应道:“是是,那小的这就退下了……”
“滚!”
汪直停在原地,心底翻转出无尽的窘迫与辛酸。她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目的,还如此急切地想要和他商谈,不是拒绝是什么?再加上今日朱见濂同他说的那些话,他有何颜面在此时见她?
她纵然再不愿意,再多挣扎,也得先留下再论。他的想法不会变,因而她的诉求必定得不到回应,如此,再多商谈只是做无用功而已,只会令人更窘迫。
他不想面对她,也不敢面对她,唯有选择回避。
哪怕明知无望,也可借此希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窑炉仍是沸火滔天,沈瓷仅在晨曦时去看了看,临到日中,便回到了驿站。
卫朝夕早已等了她许久,一看见她便扑了过去。
“阿瓷,你去哪儿了?”卫朝夕扯着她的衣袖,“早晨醒来,你不见了,朱见濂也不见了,谁都找不到。”
“我去了瓷窑,小王爷入了宫,今日有蹴鞠赛,他去随便看看。”
卫朝夕舒了一口气:“怪不得,大概是我今日心里不安,什么事都疑神疑鬼的。”
沈瓷轻轻替她理了理衣领,又顺手将她颊上的一丝乱发别到耳后,笑道:“你平日不是喜欢赖床吗?怎么今天好像起得还挺早?”
卫朝夕咬着唇,没有回答。
沈瓷嗔怪,抬起头,竟正对上卫朝夕焦灼的眸子,见她嘴唇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怎么,有事?”
卫朝夕扁了扁嘴巴,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的确有事,而且是必须告诉你的事。”
“什么事?”沈瓷见卫朝夕神色有异,神情不由得也跟着凝重起来。上次她这般神情时,正欲同自己说起汪直嗜杀一事,而今日她眉目间忧思更甚,竟
像是比上次还要严重几分。
卫朝夕凝目盯着自己足尖前方的一小块阴影,磨蹭了许久,才慢慢将视线移到沈瓷脸上:“那个汪直……”
“嗯?”沈瓷的音调不自觉提高了。
卫朝夕心想反正早说晚说都得说,一咬牙,出口的话却还是直打哆嗦:“汪直,很可能就是当初在景德镇,杀害你爹爹的那人……”
这番话钻进沈瓷的脑中,顿时空旷一片,她回过神来牵强一笑:“朝夕,你开玩笑的吧?大白天的说这个,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卫朝夕见沈瓷这时候竟还顾着笑,顿时有些急了,一把抓过她的手,将杨福同她说的话一股脑儿说给了沈瓷。
沈瓷静静听着,一句嘴没插。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悲哀,渐渐地,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近日,她周围的人似乎都同汪直扯上了关系。小王爷就不必说了,但是朝夕一个天天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女孩子,为何会两次特意来告诉她同汪直有关的事?
她不是不信任朝夕,而是不愿意接受她所言之事。
待卫朝夕气息不匀地说完,沈瓷才静静发问:“这件事,你是亲耳听到淮王说的?”
“嗯?”卫朝夕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先前听杨福讲时,倒没想起这茬儿,现下又不能把心上人交代出来,否则必定会引起后续更多牵扯。她吞吞吐吐,捏了捏袖中的手帕,说道,“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的……”
沈瓷眼神一瞥,见卫朝夕的手已探入袖中,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沈瓷沉下心中的浮躁,说道:“朝夕,自你们入京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你甚至还进过东厂大牢,我担心……你是不小心搅进了一摊浑水,被人利用了。”
卫朝夕迟疑了一下,杨福会利用她吗?那般好看的眉眼,厚实好闻的气息,那点神秘的色彩更是锦上添花,早已将她那点冲动稚拙的少女心俘获。
退一步而言,哪怕是被他利用,她也心甘情愿。
可现下并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她仍是担心沈瓷,搓搓手道:“阿瓷,我们先不论这事,就说上一次我告诉你的消息,你觉得是真是假?”
沈瓷一时哑然,叹了口气道:“……的确,是真的。”
“既然上次的消息都是真的,为何这次偏要逃避?汪直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当初接近你,说不定原本就抱有目的!”
“这次同上次,怎么可能一样……”沈瓷嘴唇发白。上一次,她虽是失望,却终归感激汪直待她的好,两人的关系并未改变,但这一次……
沈瓷别过头,闭上眼道:“这番话太过荒谬,我……我不相信,不能相信。”
卫朝夕凑到她身前:“就因为他救过你,你就不相信他对你另有所图吗?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欠你的,才假意出手救你,用心可谓险恶!”
“他待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能够感觉得出。”沈瓷脊梁处渗出丝丝凉汗,她强撑着身体,整个人看起来硬邦邦的,“淮王的房间离你极远,你为何会没事跑到他房外去偷听?空口无凭,又没有什么依据,谁都不能仅凭揣测给他扣下这般罪名……”
卫朝夕此时经过沈瓷方才的话,也多了几分怀疑,不敢再下定论。她犹豫片刻,咬着唇说道:“我……我当时可能也没太听清楚……不过,汪直确实有这样做的可能性。你想,他连女人和婴孩都杀过,做出此事并不奇怪……阿瓷,你还是不要太相信他为好。若是……若是你还有疑虑,便去问问朱见濂吧,淮王若是知道,他应该也了解一二。这事是真是假,朱见濂给你的消息,总该是可靠的……”
这番话,等于变相承认了并非她自己亲耳听见,只是沈瓷已经来不及深究。她的脑袋里像是交织着盘根错节的树根,一团乱,又突然被“轰”的一声炸平了。
卫朝夕这番话,让她潜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再次冒出,小王爷与汪直的旧仇,到底是因谁结下的?
小王爷的母亲,也就是前王妃李氏,早就于多年前死在淮王府,那时候汪直还不过是万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宦官,西厂也还未成立,平素连出宫的机会也没有。因此,小王爷口中被汪直戕害之人,不可能是李氏。剩下的亲人,便是淮王了……
莫非小王爷是因为汪直刺杀淮王未遂,才对他痛下杀手?
不,看他咬牙切齿的神色,绝对不是未遂这般简单。
那么……难道,小王爷其实是想为她报了杀父之仇?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就连沈瓷自己也被缠绕到呼吸艰涩。情绪似已迁转过万水千山,将她一把推入噩梦。她甩了甩头,在小王爷回答她之前,决意不再思考,可那些碎念,仍不受控制地冲击着她的脑海,引得身体阵阵颤抖。
卫朝夕伸手环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背,无声安慰。
沈瓷却是不愿沉溺于此,从她的怀中离开,用手背搓了搓眼睛:“小王爷回来了吗?”边说边挪动脚步,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嘴里喃喃念着,“不行,不行。我要去等他回来,我要亲口问他……”
卫朝夕追了上去,挽住沈瓷的胳膊,陪她一同等着。
按理说,小王爷早就该看完了蹴鞠赛,可是眼下,日昳已过,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沈瓷候在前庭,神情愈发凝重,清丽的眉目染着沉滞的纹路,那纹路亦刻在她的心上。青灰色的天空下,散出一种阴冷阴冷的静默,几只燕子低空疾飞,在展羽振翅间,发出刺破空气的尖锐声响。
朱见濂从太医院离开后,并没有回驿站,而是在东厂宦官的引领下,穿过曲曲折折的巷道,去了宫外一处装修精致的酒家。
尚铭在这里等他。
走到门前,身边的宦官进去禀报,不多时,便听里面一个带着娘气的男音扬声道:“世子请进!”
朱见濂被人引了进去,这才发现尚铭长得一点儿都不瘦弱,甚至还可以用魁梧来形容,因而那娘气的声线更显违和。
尚铭抬起头看向朱见濂,佯装惊讶:“世子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
朱见濂之前同汪直打得厉害,此刻脸上青红未消,煞是惹眼,但气度却是不减,窥不见丝毫狼狈:“我为何成了这般模样,尚公公会不知道?”
东厂与西厂一样,同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特务机构,今天的事众人瞩目,他压根儿不信尚铭不知。更何况,若不是看见他同汪直斗得那番拼命,尚铭又怎会邀他来到此处?
尚铭脸上浮起一丝会意的微笑,伸手邀朱见濂坐在对面:“淮王世子,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不凡。”
朱见濂颔首致礼:“不敢当,尚公公才是声名远扬。”
尚铭尖声一笑:“再是如何远扬,也终归是皇上的奴才,比不得世子你潇洒。”他挥挥手,示意周围人退下,缓缓为朱见濂斟上一杯茶,兰花指微微翘起。
朱见濂原本便不喜宦官,此刻见尚铭这般做派,心中顿觉闷得慌。他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嘴唇连茶汤都没碰到,便停了下来:“不知尚公公如此迂回请在下来此处会面,所为何事?”
“我所为何事,世子难道猜不到?”尚铭看着他,“若是猜不到,您今日也不会来了。”
“既然如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朱见濂将茶杯拍在桌上,“尚公公对汪直有何想法,还请明言。”
“淮王世子果真是爽快人。”尚铭抚掌笑道,“虽是初次见面,却令尚某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朱见濂心道谁同你一见如故,嘴上已将话题带回:“大概是因为我们对汪直的态度相仿。”
尚铭点点头:“朝中皆知,东厂与西厂职能相近,针锋相对。从前,西厂这机构压根儿不存在,只因皇上对汪直的宠爱,才另设了西厂。而近些年,风头竟盖过东厂。这些,想必淮王世子也有所耳闻,便不需我再多说了。”他顿了顿,眼睛看向朱见濂,嘴角不自觉地微弯,“不过,我倒很是费解,淮王世子怎会与汪直结怨,甚至不惜在蹴鞠场上大打出手?”
这正是尚铭一直不敢轻易与朱见濂结盟的原因,因为看不明他的动机,便掌控不了他的意志。可是今日,在观赏了那两人近乎野兽般的厮打后,他终于下了决心,邀朱见濂结盟。
共同的目的,确凿的仇恨,这或许便足够了……
朱见濂听他此言,不由得笑了笑:“尚公公这话问得太早些了吧?今日你倒是看见我大打出手,可我还不知,你到底做何打算?”
尚铭原本也没对他如实相告抱有希望,此时听他反问过来,并不意外,说道:“世子莫见怪,我其实是想问,您同汪直之间的仇怨,淮王可有参与?”
朱见濂淡淡道:“此事不需他知晓。”
尚铭点头,此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自入京以来,淮王并无动作,甚至在入宫觐见时主动与汪直言好,不似有为难之意。反倒是淮王世子朱见濂,将杨福收为己用,甚合尚铭的心意。
因而,在藩王觐见典仪结束之后,为了让朱见濂有更多时间,尚铭派手下精锐去往驿站刺杀,将淮王刺成重伤,两月内不宜移动,顺理成章地帮助朱见濂留在京城。
至于后来,皇上派护卫加强对驿站的保护,免得淮王再遭刺杀,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尚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朱见濂。
“好,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你我知道便可。”尚铭道。
“我还有一问。”朱见濂扬起下巴,审视着尚铭,“尚公公邀我前来,不会仅仅是因为我今日同汪直打了一架吧?”
尚铭跷起兰花指,抬手饮了一口茶,慢慢道:“我知道,淮王世子已经出手过了。”
“你知道?”朱见濂心中一惊,“你怎会知道?”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尚铭自然不会把杨福供出来,轻轻将杯中的茶花吹起,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现在淮王收回了你动用暗卫的权力,所以眼下,单凭你自己,很难扳倒汪直。不过世子放心,就算我知道这些,也不会往外说。”
“尚公公果然神通广大。”朱见濂硬了硬头皮,对尚铭的戒备又多了几分。不过,正如尚铭所言,眼下单凭自己的力量,的确很难对汪直造成威胁。他需要与尚铭结盟,就算前路是荆棘陷阱,也得如此。
尚铭掩嘴,声音细长:“世子客气了,我总得有些本事。否则,怎么敢贸然邀请世子呢。”
朱见濂迂回道:“尚大人既有如此能耐,我不知还能帮上你什么,倒像是个添麻烦的。”
“世子这话便说得过了。”尚铭道,“若是汪直出了什么差错,皇上第一个就得从东厂问起。如此,若非有必成的把握,东厂不宜露面,不过,可在背后助世子一臂之力。”
朱见濂冷冷一笑:“说到底,就是把我推出来当靶子,你在后面坐享其成?”
尚铭跷起小指晃了晃,配合着摇头的动作道:“并不是这个道理,如果世子您愿意,其实也可坐享其成。”
朱见濂倒对他这说法感到新奇:“我们两人若都到幕后,那么事情由谁去做呢?还请尚公公明言。”
尚铭以手掩唇,颇有深意地看向朱见濂:“我听说,汪直看中了世子身边一个叫沈瓷的姑娘,对其颇为宠爱,将她扮作宦官留在宫中,甚至当初保出卫朝夕,也是这人的功劳。若是……”
“不必再说了。”朱见濂只听了一半,立刻打断了尚铭的话,“如果尚公公想拿沈瓷来做筹码,我不认为我们还有任何合作的必要。”
“世子何必如此固执,放着好好的捷径不走,偏要铤而走险。”尚铭道,“哪会有正常的姑娘喜欢宦官呢?既然这位沈姑娘心中有您,顺带利用利用,于我们任何一方,都无损伤。”
若说之前,沈瓷在街道上遭遇劫难,朱见濂只是怀疑东厂的话,那么眼下,他已经可以实打实地确定:当初惊乱马车的黑衣人,就是东厂所派!
原本,他念及东厂自那以后再无行动,尚有合作的可能性,但如今看来,已是全无必要了。
朱见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果决道:“她不会这样做,我也不会让她去做这件事。她的手很干净,不应该沾上任何鲜血。让她去求汪直救卫朝夕,已是我最后悔的决定。如果利用沈瓷就是尚公公的谋略,你我之间,再无话可说。”
他说完转身就朝外走。
尚铭没想到朱见濂的反应会这样大,开始还以为他只不过是变着法谈条件,毕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他明显急需东厂的助力。可走得远了,朱见濂依然没有丝毫留恋的意思,尚铭这才确定他不是说说而已,连忙站起身追了出去。
“世子殿下,有话好商量。”尚铭那张褶皱横生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方才提出的不过是一种方案,还有其余方案可以选择。您今日既然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就算还有其余方案,可尚公公把此法摆在首位,恕我难以接受。”朱见濂眉头紧蹙,指了指自己身上包裹的纱布,不太乐意地同尚铭拱了拱手,“尚公公今日邀我前来,是我的荣幸,只不过我重伤在身,实在没有精力久谈,还请公公谅解。”
尚铭敛了笑意,盯着朱见濂看了一会儿,斟酌片刻,说道:“也好,世子可回去好好想想。除了方才所言,终归还有别的法子,我相信东厂会是世子最好的助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朱见濂“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尚铭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以手遮腮,噙着一抹诡笑:“距离淮王离京还有八日,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我们很快就会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