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苍云之渊(1 / 2)

瓷骨(全) 酒澈 9339 字 2020-03-28

朱见濂是临近午间才发现沈瓷不见的。

他左等右等,眼见天色已经大亮,沈瓷却依然没有走出房间。他最初还以为是她昨夜失眠所致,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房门:“小瓷片儿?”

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他猛地撞开门,视野之中一片清静,再急匆匆地往内室走,床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早已没了人。

朱见濂心中大骇,怀着一丝侥幸,冲出去找卫朝夕。可出乎意料的,卫朝夕房里也没人。

一旁的丫鬟战战兢兢道:“卫姑娘是两个时辰之前出去的,也没说去哪儿,就是脸色不太好……”

两个时辰前,他早已命人守在沈瓷房前,嘱咐一旦她醒来就通知他。可卫朝夕既然是两个时辰前才离开,可见不是同沈瓷一起了。

沈瓷会去哪里?卫朝夕又会去哪里?

朱见濂心中一凝,想到昨夜沈瓷对他的质问,迈开步子就往外走。哪知刚一到前庭,便看见卫朝夕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神色游离,连带着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朱见濂心中焦躁,声音也不禁高了几个调:“干什么去了?”

卫朝夕被他的声音惊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

朱见濂一把攫住她的衣领:“说,沈瓷去哪儿了?”

卫朝夕双目陡然睁大,反问:“阿瓷不见了?”

朱见濂看她神情,料想她是真的不知,沉下一口气,双目仍紧紧逼视着她:“昨晚她从我房里出来,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卫朝夕皱着眉头,不敢轻易答话。

朱见濂不耐烦地晃晃她,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再这么隐藏下去,她会有危险的!你要是还把她当好友,就给我照实说!”

他神情狠戾,容不得半点儿置疑,卫朝夕被他这么一吼,这才缓过神来,在脑中飞速想了想:“我……我告诉她,当时汪直完全有行凶的时间,因为当时江西的刘晔一案正是西厂主审的……”

朱见濂紧了紧拳头,汪直本就嫌疑极重,但他很少离京,偏偏那段时间西厂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江西,的确让人有理由相信,汪直便是沈瓷的杀父仇人。即便朱见濂已经知道杨福的存在,也觉得汪直的嫌疑更重。

可是昨夜,杨福刻意掩藏会武功一事暴露,又将事情蒙上了一层迷雾。

对了,杨福?他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卫朝夕:“你今日清晨出去,是想去找杨福?”

卫朝夕身体一震,嘴唇苍白,吞吞吐吐地还想掩盖:“谁,谁是杨福……”

“不用在我面前装,我都知道了。”朱见濂冷冷道,“别找了,他是东厂的人,就是他把你送进东厂大牢的。在京城还有最后几日,你给我安分点儿,别再惹麻烦。”

卫朝夕的瞳孔顿时放大,不禁倒退一步:“你胡说!如果是他害我进了大牢,又怎么会来救我!”

方才,卫朝夕的确是找杨福去了。昨夜的事令她觉得心头不安,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决定去问问杨福。可是她在外面叩了半天的门,依然不见他的踪影,又在附近百无聊赖地寻了两圈,这才回了驿站。

朱见濂听她此言,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轻嗤一声道:“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杨福。”

“你胡说,我亲眼看见……”

朱见濂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卫朝夕的话:“不必多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他心里念着沈瓷,懒得再同卫朝夕解释,只扔下了这一句,转身拂袖离去。

卫朝夕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还想追上去细问,身边的侍卫已拦住她:“世子还有事要办,卫姑娘请回房休息吧。”

“我就想再问他两句话。”

侍卫神色不变,手依然维持着“请”的姿势:“请卫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卫朝夕想着沈瓷不知去向,也自知理亏,虽是一万个不情愿,还是转身回了房间。

朱见濂估摸着沈瓷必定是找上了汪直,他不顾昨日刚刚脱过臼的左臂,带上还能自由调动的十余名护卫,跨上骏马,长鞭一扬便要出发。

马的前蹄已然抬起,前方却突然多了一排八人,站得整整齐齐,挡在朱见濂面前。

“世子殿下,王爷有急事要同您说,请您回去吧。”

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节点,淮王居然也找了上来。眼下,沈瓷独自在外,尚且不知是否身处险境,朱见濂哪有心思再同淮王周旋。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他扬起的长鞭只停顿了一瞬,旋即朝马尾用力一扫。他压根儿不打算停留,直朝不远处那堵人墙冲去。

马声长嘶,加速奔驰,离人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而,眼前的人竟是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手挽着手,一动不动。朱见濂分了心,这才看清这八人是跟随淮王多年的精锐,忠心不二,唯命是从。

想必是不可能让开的。

快马极速,即将冲过眼前的人墙时,朱见濂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不愿冲力伤到这些人,于是勒住缰绳降下了速度。

便是趁这时,八人一齐拢了过来,将朱见濂围在中央,其中一人挥剑斩伤了马蹄,将朱见濂请了下来。

“世子殿下勿怪,小的也是没办法。王爷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务必现在将您带过去。”

朱见濂语气不耐:“有什么事偏要现在说?我忙着呢!”

“怎么,如今连我也请不动你了?”

一个声音传来,朱见濂身体一顿,转头看去,正是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的淮王。

“父王。”朱见濂草草抱拳,唤了一声。

“你可真是出息了。”淮王指着他,颤抖着手指点了点,“昨日你同汪直在蹴鞠场打起来的事,如今都传遍京城了,当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眼下还要出去找事,休想!”

朱见濂昂首道:“不是找事,而是事关沈瓷的安危。您若是执意不许,就恕我违抗父命了。”

他说完比了个手势,身后十余名护卫已摆好阵势,两方对峙,迅速陷入剑拔弩张之势。

淮王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朱见濂,气得浑身发抖:“你想干什么,你这是想干什么!”

朱见濂平静道:“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是您,心爱之人遭受危险,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话进入淮王耳中,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血淋淋地划开了他心中那道尘封已久的伤口。这伤口刺痛了他,灼伤了他,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挣开身旁人的搀扶,手指着朱见濂:“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抓回去!”

侍卫应声而动,与此同时,朱见濂身后数人也迎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

“请父王见谅,我本不想如此的。”朱见濂说完,迅速拉过护卫的一匹马,准备跨坐上去。

但是已经晚了,淮王这次是动了真格的,就在朱见濂刚牵过马的那一刻,淮王的暗卫倏然蹿出,将朱见濂包围住,也夺去了他手边的马。

无路可行,无路可进。

眼前是黑压压的逼仄之势,朱见濂一颗心往下沉,想到沈瓷如今还行踪不明,只觉此时分秒难耐,恨不得插翅飞去。

确定朱见濂被包围得紧实,淮王朝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看他:“现在呢?终于有时间了吗?”

朱见濂被淮王关进了书房,四周派了侍卫看守。淮王称要让他好生学习书中仪礼,明晓轻重,出入都须淮王亲自批准。且在京期间,不允许朱见濂再擅自行动。

不过,淮王忽略了一个人,马宁。

朱见濂早在发现沈瓷不在房间后,就立刻派马宁出驿站寻找,他自己则先去了卫朝夕房中打听情况。也幸好是这样,如今朱见濂被关,还有马宁可以在外获取消息。

他忧心如焚,不停地在房中踱来踱去,眼见着日光西沉,思绪千回百转,却唯有干受这万般煎熬。

今夕的红霞格外壮丽,如同饮了血一般,变幻莫测的流云穿梭其间,如同火红的波浪,在整片天空掀起轩然大波。书房外的枝丫上停着几只寒鸦,凄凄的悲鸣声,勾勒出他此刻焦灼又悲凉的心情。

然而,在这凄艳残喘的天幕下,如坐针毡的远不止他一人。

尚铭从探子那里得到情报,沈瓷今日入了汪直私宅。可临到日昳,两人双双乘马车离开,且沈瓷还穿了一身女装。其中一个探子立刻向尚铭禀报,另外一个则尾随而去,竟发现马车最后停在苍云山脚下,赶忙以最快速度回禀了尚铭。

尚铭大喜,觉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立刻派人去将杨福唤来。

可是,哪里还有杨福的踪影?他所住的屋子尚有打斗的痕迹,血液还残留着,据颜色推测,打斗发生的时间,约是昨夜。

尚铭很是上火,好不容易等到汪直去了苍云山的机会,却在关键时刻不见了杨福。培养了他这么些年,偏偏到用的时候出了岔子。

尚铭命下属在附近分散寻找杨福,自己则坐在杨福的屋子里四处观察,忽见桌上摆满了各式糕点水果,还放置得整整齐齐。

尚铭记得,杨福并不爱吃这些,更没有将东西收拾妥当的习惯。

显然,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很可能是个女人。

尚铭在脑中迅速盘算了一番,自然想起了卫朝夕。当时东厂准备让卫朝夕背黑锅时,正是杨福极力阻止,还不允许狱官对卫朝夕施以刑罚。

尚铭站起身,兰花指微翘:“该去找找这个卫朝夕,也许她还能知道点儿什么。”

这时候,驿站内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朱见濂身上,对于身置后院的卫朝夕,倒是没什么人关注。尚铭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从驿站墙头翻下。他潜伏暗探的经验不少,没费什么工夫,便寻到了独自在房中踱来踱去的卫朝夕。

卫朝夕脑中是一团乱麻,一面担心着沈瓷的安危,一面惦念着杨福的去向。从朱见濂方才的话来看,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杨福另有其主,会不会一气之下,已经对杨福毁尸灭迹了?

卫朝夕越想越心惊,正暗自焦灼着,她的嘴突然被身后一只手捂住,整个头锁在尚铭的臂弯里,被勒得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想要叫,却丝毫发不出声音,脸色因为缺氧微微泛青,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问你点儿事,别乱叫,否则我的刀可不留情。”

卫朝夕连忙点头,感觉一道冰凉的薄刃架到了自己脖颈,吓得双腿发软,连头也不敢点了,僵着脖子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杨福在哪儿?”尚铭问。

卫朝夕心头微颤:“我哪认识什么杨……”

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的刀刃又紧了一分:“给我说实话。”

事关杨福,卫朝夕强压下忐忑的情绪,也难得地硬气起来:“我说的就是实话。”

“还想瞒着?”尚铭将刀刃抵住卫朝夕,绕到了她的面前,轻蔑地笑了笑,“可惜杨福还总替你说话,如今他生死不明,你便是这般置身事外的。”

卫朝夕登时睁大了眼:“什么意思?生死不明?”

她如此轻易就表明了立场,尚铭满意地笑了笑:“他屋子里有打斗过的血迹,时间大约是在昨日深夜,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他遇到这样的事却没来找我,不是被人掳了去,便是身负重伤来不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卫朝夕紧紧盯着尚铭,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张脸似曾相识,想了老半天,终于恍然:“你……我在东厂牢狱中看到过你!你是东厂的人!”

“记性倒是不错。”尚铭一个斜斜的眼风送过去,“废话少说,我知道你同杨福郎有情妾有意,可你力量单薄,人又愚蠢,若想找他,就把所有你知道的蛛丝马迹告诉我。”

卫朝夕瞪他一眼:“你说谁愚蠢啊?”

尚铭右手仍握着刀,别过头,故作悠闲地看着自己左手修长的指甲:“再不抓紧时间,就真的是愚不可及了。”

卫朝夕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敛下气息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尚铭抬眼看了看她:“就凭我知道他的存在。”

卫朝夕喉头一哽,面对他这般理由,竟是说不出话来。

杨福如同一个飘忽的暗影,隐匿于不为人知之处,见不得人,现不得身。卫朝夕虽不了解他的底细,但也从窥听中知道,他是个双面细作,鲜少在人前现身。

而眼前这个人,知道杨福的存在。不仅如此,还知道杨福同她暗有接触……既然朱见濂查出杨福是东厂的人,和眼前这个人属于同一阵营,那么,他应该是不会害杨福的吧?

卫朝夕抬起头看他,方才还惶恐的眼中微微泛着光,开口道:“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谁?”

“朱见濂。”卫朝夕道,“他让我不要去找杨福,说我不会找到他。还说,他已经知道,杨福是东厂的人。”

尚铭饶有兴致地看了卫朝夕一眼:“你信了?”

卫朝夕蹙眉道:“我不该信吗?”

尚铭心道,既然信了,便该已经知道,当初她进东厂大牢与杨福脱不了干系。即便如此,这姑娘还心心念念惦着杨福的安危,当真是个痴女。

他想至此,不由得以手掩唇,发出一声尖厉的笑,遂收起手中匕首,拍了拍卫朝夕白生生的脸蛋,道:“你这姑娘,还真是蠢到不可救药了。”

卫朝夕眉毛一拧:“我愿意,怎么啦?”

尚铭嗤笑一声,没回应,转身跃出窗口,如来时一般飞身离去,无影无踪。

东厂厂公尚铭突然到驿站拜访,这事着实让淮王吃了一惊。

东厂如今的风头虽不如西厂,但同样是只听命于皇上的特权机构。尚铭是宦官不错,可在朝中也称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淮王不敢怠慢,即刻吩咐人将尚铭请了进来。

“尚大人光临,有失远迎。本王身体未愈,不能亲自迎接,还望见谅。”

尚铭揖手为礼:“今日是尚某唐突拜访,希望没有扰了您休息。”

“哪里的话,上次觐见时没来得及同尚大人多说些话,本王一直心有遗憾。”淮王同尚铭虚情假意地客套了几句,这才开口问,“不知尚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尚铭之前已打听到朱见濂同淮王发生的冲突,明白不能硬闯,这才专程打着拜访的幌子先见淮王,捻着手指蹙眉道:“说来惭愧,本来为这事,是不好打扰淮王您的,奈何我实在担心,总觉得还是来看看才好。”

“尚大人但说无妨。”

尚铭拨了拨修长的指甲:“前日世子入宫时,我与他相谈甚欢,本约定今日午时再叙,可不知为何,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最近京中不太平,我担心世子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特地来看看。”

淮王脸色一凝:“他与尚大人午时有约?”

尚铭肯定地点头:“世子如今还在驿站吗?”

“在是在,只是……”

“在就好,我这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尚铭打断了淮王的话,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壮硕的身躯配上娇柔的姿态,看着甚是别扭,“既然他在,不知尚某可否见上世子一面?”

淮王的背脊僵了僵,想了一会儿,道:“小儿昨夜偶染风寒,受不得凉,眼下没法见客。待他病愈,在离京之前,本王再带他亲自拜访尚大人。”

他自觉这推托之辞已说得够明确,也够讲理,哪知尚铭却依然坚持:“既然世子病了,那我就更得去看他了,好歹表个心意。淮王请放心,进出时我会注意不让风透入,绝不会使他加重病情。”

“可是……”

尚铭语中已有些不耐烦,再次打断他的话:“没什么可是的,还请淮王派个人带我过去。”

淮王无奈,权衡利弊后,那色厉内荏的本质又凸显出来,点头道:“好吧,请尚大人稍事休息,我叫人带您过去。”

淮王撑起身体,退到屋外,吩咐下人道:“快,迅速将世子从书房移到卧房去,最好有个病样子,汪直的事还没完呢,可别再惹上了东厂的尚铭。”

他说完,又在门外驻足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应是差不多了,这才带了个丫鬟进屋,冲尚铭笑了笑,抬手道:“尚大人,请!”

淮王身体未愈,身份又摆在那里,自然是不会亲自带尚铭过去的,只将人送出了房门,又悄悄叮嘱领路那丫鬟,注意观察世子和尚铭的谈话内容。

丫鬟带尚铭到了朱见濂的卧房,一开门进入,果然见朱见濂倚在榻边,可脸上哪有病容?反是精力旺盛,躁动不安,满脸都是呼之欲出的焦灼。

尚铭看了眼带自己过来的丫鬟:“还站着干什么?出去。”

那丫鬟却还杵在原地不动:“王爷吩咐过,怕您一会儿迷路,让我再带您回去。”

尚铭眼白一翻:“那就去外面等着,别在室内晃。”

丫鬟咬着牙,退到了门边,还是没出去。

朱见濂也知晓尚铭前来必是有大事,或许还带来了沈瓷的消息。眼见这丫鬟还在眼前耗着,甚是碍眼,音量都提高几度:“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哪这么多废话,我同尚大人说话,你难道也要听不成?”

尚铭得了朱见濂的支持,也不再迂回,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拧过那丫鬟的衣领,朝门外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响,屋内只余下朱见濂和尚铭两人。

不再绕什么弯子,尚铭勾唇一笑:“我早说过,世子殿下,我们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朱见濂问:“你来做什么?”

尚铭看着他:“你在急什么?”

“你也不见镇定的样子。”朱见濂上前两步,逼视着他,“你知道沈瓷在哪儿?”

尚铭并不隐瞒,点头道:“她同汪直一起上了苍云山,现在估摸着也在半山腰了。”

“苍云山?她去那儿做什么?”

尚铭揣着手:“我怎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

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朱见濂沉下一口气,声音低哑:“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告诉我杨福在哪儿。”

朱见濂略略思忖:“你想在苍云山上除掉汪直?”

尚铭眨了眨眼:“现在山上只有他和沈瓷两人,其余护卫都在山脚等着。”

须臾的沉默后,朱见濂抬眼看着他:“告诉我,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既然你已经知道杨福是我东厂的人,人归原主,有何不妥?”尚铭想到朱见濂如今已是身陷囹圄,话也不由得嚣张起来。

朱见濂没说话,点漆一般的眸子看着他,面无表情。

尚铭微微怔忡,顿了顿,语气也软了些,转而道:“我会帮你带回沈瓷。”

至于是活的,还是死的,那他可就做不了主了。

朱见濂神色凛然,字句像是从牙关里一个个迸出来的:“我不信你。”

尚铭已有些愠怒,压低了声音,在朱见濂耳边斥道:“除掉汪直是我们共同的目的,我的人还能帮你带回沈瓷。而你只需要坐在这里等着便是,还有什么不满意?”

朱见濂抬起头:“我要同你一起去。”

“什么?”尚铭皱起眉头。

朱见濂神色坚定,清晰重复:“我说,我也要去苍云山。”

尚铭瞥了他一眼:“你和淮王先前闹出的事,我都知道了。眼下你被软禁着,出得去吗?”

“所以才要你帮忙。”朱见濂神色不变,“帮我出去,我就告诉你杨福在哪儿。这是条件。”

二人对视,沉默对抗。

须臾之后,尚铭权衡利弊,终是咬牙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你等着。”

他说完便甩袖离开,踢开门,顺带把贴在门上试图偷听的丫鬟也掀翻在地。尚铭心里有火气,看着丫鬟居然还贴在门上,指着她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带我走吗?”

方才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丫鬟只在模糊中隐约听见了几次“苍云扇”,还以为是京中世家公子爱玩弄的名贵扇子,一时琢磨不透含义,又不敢将这一知半解的话告诉淮王,不由得深觉失落,敛下眉目应道:“是。那……尚大人您还要去同王爷道别一声吗?”

尚铭摆手:“不用了,方才已经道别过,就让淮王好生休息吧。”

丫鬟将尚铭送出驿站,只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驿站内便躁动起来。

“走水啦!后院走水啦!”

众人疾呼,瞧着朱见濂房外站着一圈侍卫,扯着要他们去帮忙:“看守世子不用这么多人,还是先去灭火要紧些。”

事出紧急,但也不能放着朱见濂不管。于是,走了三分之二的人,还留下三分之一。想来,只不过是守住朱见濂这一个人,这剩下的三分之一也算够了。

大批护卫前脚刚走,尚铭的人便趁乱溜了过来,拨开屋顶的瓦片,自房梁探下绳索,将朱见濂拉上了屋檐。

守卫的人少了,便集中在门前和窗前,对于无窗无门的东西两面,则疏于看守。于是,朱见濂从东侧轻巧跃下,并未引起多大骚动,加之东厂的人有所助力,曲曲折折也绕出了驿站。

“走水这种老套把戏,你竟然还在用。”朱见濂见尚铭等在外面,一边走一边说。

“思考的时间不多,能把你带出来就不错了。”尚铭瞥了他一眼,“现在可以说了吧,杨福在哪儿?”

“等等,我得先问一个人。”朱见濂的眼神在四周转了一圈,突然举起手比了两个手势。

“你还想干什么?”尚铭满脸不悦。

“确认你的话是真是假。”朱见濂淡淡答道。

下一刻,便见马宁从旁出现,跃至朱见濂面前,抱拳为礼:“世子殿下。”

“今日清晨派你出去,可查到沈瓷在哪儿?”朱见濂问他。

马宁点点头,瞟了一眼尚铭,欲言又止,又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朱见濂耳语道:“日昳时分,我看见沈姑娘与汪直一同乘马车出去,最后车停在了苍云山下。因着山路狭窄,易被发现,我没敢跟上去,只留了一人在山下守着,便赶紧回来。哪知还没进驿站,就得知您被关了起来……”

朱见濂示意他不必再说,抬头看了尚铭一眼。

尚铭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朱见濂没应他,只对马宁道:“带他们去找杨福。”

马宁微有犹豫:“这……”

朱见濂催促道:“来不及解释了,我们会一同上山,快走。”

马宁看了看朱见濂,又看了看尚铭,这才沉默着转过身,领着众人朝关押杨福之处骑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