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马车上,待说话之人从马车的左边过来,才看清是个黑瘦的汉子,穿着衙役的衣服,身高一米七左右,高鼻梁,尖下巴,剑眉浓须,杏眼紫唇,不怒自威。
汉子双眼如炬,目光深邃,看人的同时表现出无尽的探索欲,好像要用眼神把见到的人一下看透,一把烧掉。
“啊呀,原来是悟尘大师啊!”汉子转过来,看见是我,赶紧换个笑脸,拱手行礼,客气道:“贱民张海,见过大师!”
“呵呵,施主免礼!”
原来这就是张班头啊!
说实话,笑还不如不笑,他这一笑,让人更觉得瘆的慌。
那日和刘伯温坐马车去孙仁寿家里吃饭,好像有点儿印象,人群中也许见过这么一个人,又记不太清。
想想如果是我,有一身本事,恐怕也未必会屈居于衙役之中,当个班头,毕竟待遇不高,没什么地位,还总要以身试险。
就算有点灰色收入,还比不上贪官嘴里漏下的多。
“大师怎的有兴致,到此僻野之地游玩?”张班头的职业习惯,不经意间就显现出来。
“贫僧不才,想看看这学馆还收学生不。”我笑着说道。
“大师说笑了。”张班头转身看着私塾,说道:“县城之内,总角以下,不过二十个,适学者或是无钱,或是户籍所限,不准入学,怕是办不起来了。”
张班头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右边脖子上有一条比较明显的树枝状暗红色纹理,果然是被天雷击中过的人才有的那种雷击纹。
“人口总是要增加的,荣辱盛衰,也是天地之道。”我看着眼前的汉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跟他交流。
“是啊!”张班头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我,笑道:“大师,你相信轮回么?”
“贫僧学识浅陋,却也相信善恶有报。”我眯着眼睛,仔细辨别张班头的眼神和语气。
“哈哈哈!说得好!”张班头大笑起来,伸出右手在马车辕座上拍了一下,撑住身体,向我这边探过来,突然意味深长的对我说道:“大师可曾记得,你还欠我黄金一百二十两呐!”
“啊?”我一惊,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乾坤袋,同时做好随时跳下马车的准备。
“哈哈哈!”张班头笑着起身,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他到底回忆起多少来了?
我倒是听说过,如果一个人回忆起以前的什么事,通常记忆最深的,就是谁欠着自己什么东西,多少钱。
但是,那要限于同一世界的人。
今日相见,他竟然认出我,还记得唐朝时的口头许诺,这就很不简单了。
在他面前,我更像一张白纸,我自己的记忆都是混乱的,最多也就是2014年之前的30多年生活。
我在心里快速思考如何应付张班头的下一步动作,看他现在的装束,打骂杀都不可以,而且,关键是,我还不见得能打过他。
我木然地坐在辕座上,目送张班头离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不记得。
我并不知道,此时乾坤袋中,方位盘里的龙魂正在紧张得四处乱窜,散发出高频的闪光。
张班头刚走出两步,旁边的门吱呀一声拉开,如玉和那个老妇人一起往外走。
听到声音,张班头猛地转身,眼睛快速在如玉和老妇人身上扫过,不由得停下脚步,口中说道:“咦?”
“贱民见过张大人!”老妇人赶紧拽住如玉,跪在地上,深施一礼。
如玉见状,也拱手行礼,使劲弯下腰,避免和张班头的眼神接触。
张班头想凑过去,仔细看看,却被马车挡着,刚迈开腿,看见我没有让开的意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着转身走了。
确定张班头已经走远,老妇人才起身,长舒一口气,走到马车跟前,对我说道:“下官见过大师!”
我单手回礼,如玉从马车后面走到左边辕座旁,刚要上车,惊道:“好内力!”
我循声望过去,只见刚才张班头拍打的地方,木板上留有清晰的五指印。
“大师与公主一路小心,下官不能远送,路途遥远,人烟稀少,还请晚出早归,提防歹人。”老妇人说完,看着远方,似有所指。
“今日恐被撞破,右丞相日后多加小心,遇有风吹草动,务要及早抽身。”如玉坐到马车上,拉起缰绳,慢慢调头。
这一进一出,如玉竟像换了个人。
黑鬃马在如玉的手中,也完全换了一个状态,转弯调头,前进后退,配合得无比默契。
这位八哥化生的右丞相应该又是一个隐藏的高手。
路上我问如玉,左丞相静云子天天在外面云游,右丞相又躲在这私塾旁边的民宅里,那水族的学馆不是荒废了么?
如玉笑笑,说道:“洞府之中,需要教导之妖,百年内不过一二,你以为竟像人间,如此多产么?”
我哑然,看来那化生池也不是谁都能进,谁都能出来的。
如玉的态度,和去见过右丞相之前,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一路上冷冰冰的。
我本想和如玉聊聊天,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索性不再管她,退到车棚内,躺在褥子上,闭目养神。
如玉驾着马车,顺着官道出县城往南走了大约十里地,前面有一个比较破败的村落。
不知道是马走累了,还是怎么,任凭如玉怎么驱赶,黑鬃马就是停步前,喷着粗气,不安地踢踏着地面。
我掀开轿帘,往外看看,太阳偏西,看时间应该是下午四点多,要是有什么能吓住马的,这会儿应该也不会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