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_第十二章 从未有的末路便是最后的归途(1 / 2)

天下无谋 萧选 9049 字 2020-03-28

01

“邓卓去抢亲了?”兰台东侧院之中,穆沐看着黎沉惊问道。

黎沉蹙眉,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这是想让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说着,还闭目侧听了听周围,见没有任何异常,便也就睁开了眼。

穆沐的脸上满是欣喜与激动,一点儿担心的样子都没有,“我就知道,就知道邓卓不会什么都不做的。”说着,她还跳下了软榻,抿嘴点了点头。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这次和亲失败,陛下一直心心念念的楚蜀联盟,可就要告吹了。”说着,见穆沐没有动静,黎沉又补充道:“虽然刚建楚的那几年,楚国横扫了周边一切小国,铁骑踏遍了整个中原,可是阿沐,这些年的大楚境况,你该看得清楚,这里……早就不是当初了。”

“我知道,”穆沐的面上也严肃了许多,“所以我才这么拥护王兄一直坐着太子之位,因为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真正为那些百姓着想。”顿了顿,“可是,除了楚蜀联盟,我们其实还有另一条路。”

黎沉陷入了沉默,他看着穆沐认真的侧脸,眸中似乎有万千风云闪过,良久他道:“你想让北唐完全归顺。”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平淡的陈述句。

穆沐愧疚地看向黎沉,见他脸上堆满了苦笑,立马道:“抱歉……可这是我们最后一条路了。”

黎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此时穆沐继续道:“穆西忡想要叛变的心,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不管是刑部尚书的位置还是其他,他都不屑于争取,这与从前的他判若两人……黎沉,若是王兄不再加快寻找他叛变的证据,大楚……是不是就要亡了?”

“可是,叛变未起,哪里来的证据?”

黎沉的话就像一记铁锤,猛地敲在了穆沐的心上。是啊,若是没有直接叛变,那不论找到了什么样的证据,那不问政事的陛下,也定会只将此作为朝内的派别争斗。届时,若茹妃已经坐上皇后的位置,那受到伤害的,恐怕只会有东宫。

“大皇子……你最近可注意过?”黎沉忽然开口问道。

穆沐稍愣了愣,“我听闻,他已经逃离大楚了,我与王兄也就没有过多的去寻找了。”

“徐昶是在他的手上没有的,蜀国现在费尽心思的找他,你觉得,他最有可能逃哪儿去?”

“北唐与大楚一向不和,若抓到他了,定会让他沦为……质子,蜀国也恨不得赶快抓到他,平、汉、闵、吴那边不是与我们这里相隔甚远,便是已经没有自主权归附了其他的国家,他更不会为了逃脱责任赌上更多的危险去那边,那只有……”穆沐细细思考着,而后猛地反应过来,“只有大楚!只有大楚就算抓到他了,还能保他一命,也能保护他不被此刻追杀!他还在大楚!”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黎沉淡淡道,仿佛刚刚的恍然大悟,不过都是穆沐自己思考出来的结果。

穆沐来回在软榻前踱步,焦急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沐踱着步,老沉的语气与那张稚嫩的面孔丝毫不相符,“难道只是为了不让陛下追究他的失责?不对,就算追究了,也不会比他现在流亡在外危险。或许,是穆西忡将他藏起来了?穆西忡为何要将他藏起来?”

面对穆沐的头脑风暴,此时的黎沉却出奇的平淡,他抿了抿几口茶水,淡淡道:“鸟儿不能飞了,那便一定是翅膀受了伤,或者……被人抓了,关进了笼子里。”

话落,只听原本就静谧的屋内,更加寂静了,穆沐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道:“抓他?抓了他有什么用?”

“可能是因为想要毁灭,可他们二人的这种关系,我看……更多的是,和面对危险时,母鸡护孩子一个道理。”

“黎沉……”穆沐面上有些惊恐,“他要行动了……”

“或者?”

“或者,他已经行动了?”

见穆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黎沉终于松了口气,他放下了茶杯,紧盯着穆沐的双眼,“阿沐,邓卓可以离开,你也一样可以。”

“你想让我走?”

“嗯。”

“我们去哪儿?”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

黎沉的这句话,冷静得可怕,穆沐蹙着眉,不悦质问:“什么意思?”

“我不走,你一个人走。”

“那你呢?王兄呢?整个兰台呢?父王呢?你让我一个人走?”

黎沉早就知道穆沐是不会乖乖听话的,可是风雨来临之际,他除了让穆沐远离,便真的也是想不出办法,可以让她全身而退了。何况,自己已经对不起她太多,他好怕,到最后,他连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趁着风暴未至,他只能尽力,劝她离开。

“我从北唐来到这里的时候,大楚正是整个中原里,最繁华之地。可尽管这里如此美好,我没有自由,北唐也没有。阿沐,我虽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可我的骨血里,流着的,是北唐的血。”

“所以你就想趁着这次机会,为你们北唐夺得一席之地?你现在不过一个奴隶,有什么资本和这些人角逐整个大楚?你留在这里,莫非就不是等死?”

穆沐已然激动,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刺在了黎沉的心上。穆沐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过分,但也拉不下面子,立刻前来求和,只好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再作声。

良久,黎沉扯出了一丝生硬的笑,而后摇了摇头,“对,是我太自不量力。”

说着,便见黎沉起身,往寝殿走去。穆沐僵硬在原地,只觉得懊恼。

黎沉的背影,有着一丝萧瑟,但也不乏坚韧,穆沐看着他离开,鼻尖泛酸。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而后忍着喉咙哽咽,清了清嗓子,闭了闭已经泛红的眼眶,挪动了步子,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挡住寝殿的屏风内,却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委屈的声音。

“还不来哄我?”

穆沐稍愣了愣,而后干涩的眼眶立马涌满了泪水,她松气般地笑了笑,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大步朝寝殿之内走去。

寝殿中,黎沉正靠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纠缠到一起的指尖,穆沐忐忑地走近,在他面前蹲下,支支吾吾地开口,“对……对不起,是我说重了话。”

“哄我。”

“怎么哄?”

黎沉抬眼,委屈地看向她,“你说错话了,自然是你哄我,既然是你哄我,为何还要我教你?”

哪里来的这些歪理?

穆沐心中暗自腹诽,可面上的笑容,却不自觉地绽开了,她犹疑着伸手,摸了摸黎沉的头,“这样算哄你吗?”

“嗯。”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嗯。”

“那怎么办呢?”

“继续哄。”

穆沐抿嘴笑了笑,又伸手圈出了一个怀抱,套住了黎沉的头,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样算哄你吗?”

“嗯。”

“那你还生气吗?”

“还有一点。”

穆沐抿嘴忍着笑意,松开了黎沉,佯装生气道:“我没有耐心,我不想哄了。而且我也生气,不止你一个人生气。”

“你为何要生气?”

“因为你让我一个人走,我不想一个人走。”

“嗯……我错了,那我也哄你。”

“怎么哄?”

“这样……”话说着,便见黎沉伸直了上半身,凑近了穆沐,唇瓣与她的唇角相碰,心中泛起无法停息的涟漪。

穆沐愣怔地看着忽然放大了的那张脸,心跳快得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儿,可她没有推开,只无比紧张地享受着二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只有几秒,但穆沐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黎沉坐回到原地,脸色竟然比穆沐的还红。

穆沐虽然很想嘲笑他,但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强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此时,黎沉问道:“还生气吗?”

穆沐猛地摇手,“不不不,不生气了。”

黎沉忽地就笑了,穆沐看着他,也有些尴尬地望向了窗边,笑出了声。

徐久,二人恢复了平静。窗外暖黄色的光线照进屋内,洒在相互依偎的二人身上,画面平和而美好。

“阿沐,今日江公公在御膳房遇到了小钉子,听说,陛下将封茹妃为后的圣旨已经拟好了。”黎沉说着,绕了绕穆沐垂在他手边的发丝,轻声道:“若是茹妃上位,就算穆西忡叛变不成,穆尔政入住东宫,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黎沉说这话时,就像是说一句今天天气好那般平和,也像是在说着陌生人的事那般随意,他细细地为穆沐分析其中的利弊,继续道:“可若是穆尔政做了太子,阿沐,无论是你还是你王兄,或是整个兰台与东宫,恐怕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我知道……”

“阿沐,”黎沉叹了一声,将她靠在自己肩头的身子摆正,认真而柔和道:“此事,你别再管了吧,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此话,明明是劝阻,可却莫名地激发了穆沐的斗志。她看着黎沉,眼中有着义无反顾的坚决,“若在死亡到来之前,让我选择奋力一搏还是静静等待,那我宁愿选择同归于尽。”

“阿沐……”

“黎沉……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穆西忡独揽大权这么多年,现在依然要叛变,这就说明,他的野心,已经不是一个大楚能满足得了的了。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要尽力试一试,就算自损十分,也要害他三分。”

说这话时,黎沉只看得见穆沐眼中的坚定,他的眸中闪现一丝愧疚,而后满是心疼,他将穆沐重新搂回怀中,轻声道:“阿沐,我累了。”

穆沐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固执而生气了,便只好推开了他,轻叹了一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有时间再来看你,邓卓的事,我也会让王兄派人去看着,以防林甫义为了弥补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来。”

“好,”黎沉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顿了顿,“多谢。”

黎沉的这句多谢,尤为客套,也尤为尖锐,刺得穆沐心中一紧,她无奈地低下了头,而后起身,“那我走了。”

02

穆芸被抢亲的第二日,楚王就得知了消息。一向不问政事的他,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重新找个公主再送过去,可是已经破了的风网,怎么可能再兜得住这么大的火。

蜀国知道后的第一时间,就直接下了楚人不能入蜀的禁令。得知此事的楚王恼羞成怒,之前的不安全部转为愤怒,他道:“蜀人无高瞻远瞩,待朕派兵踏入边城,便可将其收服。”

可是谁都知道,现在已经渐渐强大了的蜀国,根本就不是说收服便可收得了的。

奇怪的是,最近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的穆西忡,在此事上却显得格外积极。他先是派人去寻找了林甫义,确保所有的细节是林甫义亲口所言,后来又派人到处搜寻穆芸的踪迹,最后眼看着蜀国那边完全将大楚视为仇敌之后,立马又上书,让楚王同意割地赔款以示歉意。

可楚王虽是沉迷酒色,但将领土割让出去的事情,却是万万不会做的。他道:“此乃朕一手夺来的天下,何以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此话一出,穆西忡就知,楚王这是狠了心的放任楚蜀联盟就此告吹了。他暗暗压下心中的焦急,开始全力谋划着另一条路。

大楚已是深秋,原本茂密的树叶,都开始随风而落,留下光秃秃的枯树枝,在冷风中坚立着。

几月之内,一连消失两个皇子,难免会让楚王怒不可遏。可尽管如此,大概是因为此事终究还是不光荣的,楚王虽派人去寻了,但终究也只是在暗地里大肆搜捕,表面上风平浪静。故此,寻人的结果自然也不应有太大的期望。

就在穆沐陷入为邓卓失踪的事暗暗庆幸,和为大楚的未来担忧的矛盾中时,兰台却发生了一桩匪夷所思的事。

兰台正殿之内,跪满了一地的宫人,自从穆沐入住兰台以来,这是头一次,她将愤怒展现在各个宫人眼前,而不是发泄在长鞭之上。

“昨日进过书房的人,都抬起头来。”穆沐的声音似乎蒙了一层寒冰,她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丝毫没有往日对兰台任何事都无谓的包容。

宫人们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将头抬起,此时,穆沐又道:“昨日到底都有谁进过书房?”

还是无人回应,也无人敢抬头。

霎时,只听砰的一声,穆沐手边的茶杯应声摔地,砸起一地碎片。

“抬头!”

话落,便见一直站在一旁的小文,怯怯懦懦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转身在穆沐面前跪下,“公……公主,奴婢昨日进过。”

穆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还有谁?”

“还……还有奴才……”大福公公此时也抬起了头。

“还要我继续问吗?都给我抬起头来!”

“公主……还有奴婢。”众人当中,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宫女抬头认罪的情况。

穆沐扫了众人一眼,道:“没有进过的,现在都出去。”

话落,便见规规矩矩跪在原地的宫人们都起身告退。偌大的殿内,刹那便只剩了寥寥几个人。

冬青嬷嬷垂手站在一旁,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道:“都来仔细说一下,昨日进了书房之后都干了些什么,为何要进的?”

冬青嬷嬷的语气虽平淡如常,但那气势,却是让所有人都更加胆战心惊了。

“说,小文开始。”

一声令下,便见一直乖巧的小文,眼里已经盛满了害怕的泪水,她软糯而委屈道:“公主昨日说黎沉公子想要中原之战》,便吩咐我进了书房去取。”

“然后呢?”冬青嬷嬷问。

“然后奴婢就去书架找了一番,最后找到书,便离开了。”

话罢,便见冬青嬷嬷看了一眼穆沐的脸色,穆沐看向她,朝她点了点头,道:“你起来吧。”

此话就像是赦免令一般,让刚刚还以为自己大祸临头了的小文,瞬间就看到了生机。

她立马声泪俱下道:“多谢公主。”

穆沐摆了摆手,示意她重新站回自己身边。

冬青嬷嬷看着刚刚跪在小文身后的小宫女,又问:“你呢?”

小宫女垂着头,双肩微微抖动,连说话的声音似乎都在颤抖,“奴婢……奴婢是书房的奉茶宫女,昨日进书房,是因收走书房的茶具时,漏拿了一个杯盖,便重新回去寻了。”

“然后呢?”

“奴婢在会客桌上找到了,拿到杯盖之后,然后就立马走了。”待她说完,便又见冬青嬷嬷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继续问了下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冬青嬷嬷才终于将所有人进出书房的理由和时间都摸了个遍,最后一个是大福。

“黎沉公子到处找公主,奴才是为黎沉公子寻人来着,以为公主会在书房,便过去了。”大福公公偷偷瞄了几眼穆沐,见她神色不太好,立马又补充道:“但是奴才没动书房一点儿东西,纯粹就是在门边看了一眼书房到底有没有人,然后就走了。”

此时的穆沐,已经将刚刚的怒气给渐渐压下来了,可毫无头绪的她,心中却已是越发的烦躁了。

“公主……”冬青嬷嬷轻轻喊了一声穆沐,见穆沐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又提醒道:“都问完了。”

“嗯,”顿了顿,“都下去门口候着,嬷嬷你留下。”

冬青嬷嬷恭敬地点了点头,而后便见宫人们鱼贯而出。

“公主可否告诉老奴,到底丢失了什么东西?”

“黎沉送我的秋叶图,”顿了顿,“那是他的痴症痊愈之前,亲手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公主……兰台失物事情可大可小,但也可是我们宫中人,也可不是我们宫中人。”

“不过一份破旧的图画,应该不会有人特地来此,只为偷这一样东西。”穆沐想了想,继续道:“自从邓卓走了之后,王兄就特地派了一队御林军,日夜守在兰台四周,而且,昨日我在书房待到后半夜,应该不是兰台之外的人。如此,我便只能从兰台中找了。”

穆沐说着,抬起了头,“嬷嬷,我也不想再去怀疑兰台还有内鬼。”

“老奴知道。”

“可是那幅秋叶图,我是放在书桌暗格里的,云泥也在那暗格之中,若真的有内鬼,知道此事,那便一定能猜出我与外界联系的方式。”穆沐的眉头深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可是,如果真的有内鬼知道此事,那为何要偷一份破旧了的图画,来打草惊蛇?”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顿了顿,穆沐又道:“嬷嬷,我书房暗格的事情,除了你我,便只有小文和大福两人知道一些……”

“公主,是在怀疑这两人中间?”

“哎,不是,”冬青嬷嬷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穆沐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表示否认,“不会是他们两个的,我相信他们。”

“那公主……”

“如果真的有有心之人,注意过此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近几年,兰台也未进过新人,若真的有内鬼,那也定是隐藏了多年,若不是如此,那定是有人被谁抓住了什么把柄。”

“嬷嬷,你去查一下,近几个月里,兰台宫人们的动向,以及他们宫外家人的境况。”

“是。”

话落,便见穆沐又叹了一声,“嬷嬷,是我对他们不够好吗?”

“公主,你不要多想了。叛变的人,永远都不会想着你的好,他们只会想着对他们最有利的东西。”

“嗯。”穆沐点了点头,“嬷嬷,你且去吧,我去一趟东宫。”

“是。”

不知是因为天气愈凉的原因,还是因为天色过于苍白,此时,深秋的宫廊格外寂静。穆沐坐在步辇之上,平静地平视着前方,脑中却早已是思绪万千。

抬着步辇的宫人,步伐平稳而缓慢,萧清欢立在一侧,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地跟着上前走着。

“姐姐!”

忽地一声清脆的呼喊从穆沐后方传来,穆沐走神儿,没有听见,不作出指示,宫人们也只好继续向前。

“姐姐!”那喊声又响了一遍,跟随而至的,便是后方加快了的脚步声。

萧清欢往后看了一眼,而后又瞄一眼穆沐,见她似乎在想些什么,不做任何回应,便也只当没看见一般了。

“姐姐!”

这次的喊声,穆沐是听见了,她回过神儿来,蹙了蹙眉,淡淡地轻声问:“谁?”

“葵公主。”萧清欢道。

穆沐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们停止向前。

停在原地的穆沐一行人,没等几秒,便见后方迎来了另一驾步辇,穆葵坐在步辇之上,面色因焦急泛起了红晕。

“姐姐为何都不应我?”穆葵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若是以前,穆沐也不会觉得奇怪,可自从穆尔崖被发配到衡山县之后,穆沐以为穆葵将不会与她有任何往来了。

“我刚走神儿了,没听见。”

“姐姐可是在想你的意中人?”一向温婉大方的穆葵,忽地变得俏皮起来,穆沐有些发蒙,见她不言,穆葵掩面浅浅笑了,“妹妹不过说个笑,姐姐不要当真。”

“嗯。”

“姐姐这是去哪儿?”

“东宫。”

“妹妹陪你一块儿去好不好?正好妹妹要去恭贺太子的新婚呢。”

“新婚?”穆沐眉眼一跳,“什么新婚?”

“姐姐还不知道?”穆葵以为自己失言,立马捂了嘴,“看来此事还没公开啊,是妹妹唐突了。”

“说清楚,什么新婚?”

“前几日我去御书房听父王教诲,闲扯了两句,父王说,已经为太子殿下择好了一位佳人,想来,这几日应该要下旨了,故此我这才想去东宫讨个头喜呢。”

自皇后走后,穆尔清后方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从前被皇后掌握的重臣,眼见大山倒,便立猢狲去了。穆尔清虽身处东宫,但也势单力薄,楚王想为他择一位有实力的岳家,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至此,穆沐心中也开明了些,她点了点头,“我还没收到消息,大概是父王还是要慎重考虑吧。”

“这样啊……”穆葵想了想,道:“但妹妹还是想和姐姐一同前去,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姐姐可怪妹妹不去拜访?”

“不会的。”

“那妹妹就放心了,”说着,穆葵瞥了一眼抬着步辇的宫人,“走吧。”

03

一路上,穆沐脑中都在飞速地思索着刚刚穆葵的话,她一直在想父王给太子赐婚,是何意图,她无心搭理穆葵此时心中的小九九,也懒得搭理。

步辇朝前走着,穆葵悄悄看了穆沐几眼,而后如玩笑般但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思道:“姐姐是在怪罪王兄当初犯的错?”

穆沐没想到穆葵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她停顿了几秒,淡淡道:“你王兄做的事与你无关,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妹妹怕姐姐放在心上了。”

话毕,穆沐看向穆葵,只见刚刚还一脸轻松与她说笑的穆葵,此时已堆满了满脸的苦笑。

“我没有,你别多想。”

说罢,便见穆葵已经盛满了泪水的眼里,忽地喜悦了起来,她确认问道:“真的吗?姐姐真的不会为了王兄做过的事怪罪我?”

“嗯,不会。”

穆葵听着这话,轻轻笑了,她看着远处惨白的天,长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妹妹可是担心得很呢。母妃走后,妹妹只有王兄可以依靠了,可王兄住在宫外,也不能与我时常排忧谈心,所以我没事儿的时候只能去找姐姐和芸儿,眼下芸儿又……”说着,穆葵又叹了一口气,她沉默了几秒,继续道:“所以现在姐姐算是我在这个宫里最亲近的人了,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我才好。”

“父王应该才是你最亲近的人。”

穆葵苦笑了一声,“皇子皇女众多,说亲近,哪里比得上寻常百姓家平淡无间的亲密。”

顿了顿,穆沐点头,“嗯。”

穆沐从前对穆芸一直十分敷衍,最大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她那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兄长,现在穆尔崖已被发配至衡山县,穆尔政也被穆西忡藏起来回不来了,当初的一切早就物是人非,可她却也是没有精力将注意力放在姐妹情深上了。

故此,这敷衍,大概是早就注定了的。

长长的宫廊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东宫。

此时的东宫内正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婉转的古琴声如灵蛇一般穿透了众人的心扉,穆沐站在东宫门口,看着已经凋落得差不多的,院中的绿树,霎时,心有所感。

一曲毕,穆沐才继续朝东宫正殿内走去,见到两位公主的宫人们,纷纷行礼,却见穆沐摆了摆手,又轻声道了句:“不用通报。”

此时的正殿内,只有寥寥几人服侍在穆尔清身侧,最显眼的便是低头默不作声却又尽显风华的萧钰忻。见众人前来,她微微抬眼,却在看见站在穆沐身侧的萧清欢之后,又立马低下了头。

穆沐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中,却不曾表露任何,此时,穆尔清已经离开了琴座,朝二人走了来。

“两位公主妹妹今日怎么有时间一同前来了?”

“太子殿下可是不欢迎小葵?”穆葵浅笑着,故意道。

“怎么会?只是我这妹妹啊,生性调皮口无遮拦,我是怕她得罪了你。”

穆尔清自然是故意这么调侃穆沐的,只听话一出,便见穆葵掩面笑了,道:“姐姐一向都是不喜多话之人,哪里就口无遮拦了。”

“那是小葵你不知,无人的时候,阿沐可是比谁都能说。”

本是无意打趣之话,却引得穆葵忽然伤心,“殿下与姐姐感情真是好,小葵真是羡慕,曾经小葵也有这么一个处处护着我的兄长,只是……”

见她不再说下去,穆尔清也有些尴尬了,他抿了抿嘴,而后又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转移话题道:“你们两个这是想我了,所以一同来看我?”

“殿下说笑了,日日惦记您的人,可不少呢,妹妹可不敢随便瞎想念。”见二人都不接自己的话,穆葵反应也是极快,立马顺着话说了下去。

此时,已经在琴座上落座的穆沐,却淡淡地,好似事不关己地抢先说了一句:“我们这是来恭贺你,就要喜结良缘了。”

“什么?”

穆尔清双眼瞪得像铜铃,惊呼一声之后,立马就望向了一旁的萧钰忻,穆沐抬眼看见他的目光,立马道:“王兄这是高兴过头了?”

“不是,我……”

“殿下自然是高兴的,父王为储君赐婚,可是关系到将来大楚国运的事。”穆葵今日的话,不知为何这么多,穆尔清和穆沐却无心去思虑这些细枝末节。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便见刚刚还一副震惊模样的穆尔清,立马换了脸色,道:“此事过于重大,想必父王不会如此草率,说赐婚就赐婚的。”

“当然,父王正在一一择选呢。”穆沐道。

“可是母后的孝期未过,我怎能婚娶?”

“母后在世时,最操心的便是王兄的婚事,眼下你要婚娶,她九泉之下,自然也是高兴的。”

“可是三年孝期之约未过……”

“王兄尚未守陵,三年孝期之约不过也只是王兄的一番孝心罢了,不可作为抗旨的理由。”

穆沐的话,每一句都将穆尔清以为的后路全部堵死,此时的他,就像被看穿了的孩子,失了当日鲜衣怒马时的风华。

他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而他的前方站着的,便是一直闷不作声的萧钰忻。

“哎,你们瞧我这脑子……”见屋内开始陷入寂静,穆葵忽然微微跺脚道:“我最近身子不适,太医署让我多吃点阿胶补补,眼下阿胶应该是做好了,我再不回去,宫里的嬷嬷,肯定又得念叨我了。”

说着,穆葵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朝着穆沐和穆尔清微微行礼,道:“那妹妹就先告退了,姐姐和殿下继续说会儿话吧,天色还早呢。”

穆沐生硬地扯了扯嘴角,点头,“嗯。”

穆葵走后,穆尔清就立马瘫坐在了木椅之上,穆沐看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太上皇六岁就娶亲,蜀国太子十岁就纳妾,王兄,该是时候了。”

“阿沐,当初父王将林子昆许配给你的时候,你也会这么安慰自己吗?”

“……我不同,”顿了顿,“我不过一个公主,今后无论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与整个大楚,没有半点儿关系,可是王兄,你是太子,若你没有稳定的后盾,这大楚,将永无宁日。”

说着,见穆尔清低头沉默,穆沐又道:“你们都退下吧,留两个人就行。”穆沐指了指萧清欢和萧钰忻,而后便见其他人低头而出。

穆沐深深地看了一眼萧钰忻,道:“阿沐知道王兄心中有人,但是这与你纳太子妃并不冲突。”

穆尔清缓缓抬头,看向穆沐,穆沐却不再看他,只继续道:“王兄或许会说我很自私,但是眼下的情况,我只能这么劝你。”

“劝我接受父王的安排?”

“不……我的意思是,让王兄主动寻找人选,而不是等着父王下令安排。”

“主动寻找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