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长鞭凌空呼啸,穆沐最后一招收得格外利落。薄汗将她的发丝浸湿,粘在有些泛红的面上,她将长鞭收回腰间,而后朝一旁的黎沉跑去,接过他手中的温水。
黎沉眉眼泛笑,看她大口地灌下温水,伸手挡了挡,道:“别呛着。”
穆沐雀跃的心,因这简单的一句,变得更加欣喜。她拉着黎沉的衣袖,俏皮道:“黎沉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一点也不傻了呢。”
听到穆沐的话,黎沉只淡淡地笑了笑,而后别开了双眼,望向穆沐后方。
穆葵双手端于腹前,端端正正地朝二人走来,她的面色似有不安,可步伐却没因那不安乱了半步。
待她在穆沐面前站定,便强扯出一丝微笑,道:“姐姐练完功了?”
“嗯。”穆沐对她倒是并不反感,但终究因为她是穆尔崖胞妹,而对她有些疏离,“有事找我?”
“没事,就是最近新学了一个花样,绣了方手帕送给姐姐,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谢谢。”
说着,便见穆葵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方木盒,“姐姐若是不嫌弃,就打开看看。”
烈日炎炎,穆沐不好驳了她的一番好意,便一手接过,另一手拉着黎沉的衣袖,往屋内走去,“天气炎热,快进来吧。”
屋内不比永宁殿那般凉爽,但也十分清爽。穆沐坐在桌前,又喝了一杯水之后,才打开那方木盒。盒中整齐地叠着一方巾帕,上面绣着一株淡黄色梨花,穆沐眉心一跳,此时穆葵温柔道:“这梨花样子是我从尚衣局学来的,觉得甚是淡雅,不知姐姐可喜欢?”
“嗯,”穆沐神色如常,淡淡地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你刚进门时面色有些不好,可是遇到何事了?”
“哦,无事,就是刚刚路过江台殿,看到了些血腥的场面,心里甚是不安罢了。”
“江台殿?那里日日作欢,有什么好血腥的?”
“姐姐不知道?”穆沐摇头,穆葵耐心解释道,“江台殿刚刚被皇后娘娘封宫了,娴妃娘娘也受了罚,”说着穆葵拿着巾帕微微掩面,“听说被打了四十大板,送去辛者库了。”
“什么?”穆沐虽与江素衣没有什么往来,但突如其来的严惩还是让她的心咯噔一声。
“真的,我刚路过那里的时候,正巧瞧见娴妃娘娘浑身血污,被抬往辛者库了。而她宫中之人,都被锁在江台殿内,不能出来。”
“母后这是想要她的命吧……”穆沐话中带着愤怒,心中也莫名觉得有些可惜,可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反正是冷宫出来的,谁也不敢多问,姐姐,你也切莫蹚这浑水啊。”穆葵的话中带着关心,一直默不作声的黎沉却听出了试探。
穆沐点了点头,“我与她素无瓜葛,自然不会多问。”
“那妹妹就放心了,”穆葵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起了身,“我光顾着和姐姐聊天了,都忘了这天气炎热,姐姐定是需要歇息的,那妹妹就不叨扰了。”
“嗯,”顿了顿,“谢谢你的巾帕。”
“姐姐喜欢就好。”
简短的客套之后,穆葵走出了房门。穆沐看着小木盒中被她拿乱了的巾帕,陷入了沉思。
“公主,公子今日午时的汤药还未喝,老奴先带他回去了?”一旁的江公公忽然开口,打断了穆沐的思绪。
她回了回神,望向黎沉,道:“公公让你喝药你不能闹啊……”
黎沉微微点头。
穆沐这才看向江公公,点头道:“去吧。”
屋内众人散去,穆沐盯着那方巾帕看了许久。知了声似远似近地不停叫嚣着,惹人心烦。小文从屋外跑进来,手上还提着用纱网兜住的几只蛐蛐儿,她面色红润,还带着些兴奋的光。
“公主,公主!你看我捉到什么了?”
穆沐被打乱思绪,有些不悦,抬头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应道:“什么?”
“蛐蛐儿!刚刚小东子和我一起抓的,你看!”
“嗯,那你自己好好玩儿吧。”
“公主……”被冷落了的小文这才意识到穆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试探似的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又扬了扬手中的纱网,“公主,不想玩儿?这可是黎沉公子夏天最喜欢玩的东西了。”
“那你去送给他。”
“公主,您怎么啦?”
“没事,你去把蛐蛐儿送给黎沉,别跟着我。”说着,穆沐起了身,朝侧室的书房走了去。
小文一心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只好乖乖应下,眼看着穆沐一人离开了。
穆沐走入书房,拿出纸笔,刷刷写下了几个小字,而后将写了字的纸条折成了一小条。她伸手往桌底下摸去,在平坦的桌底下摸到几个微微凸起的点,她闭眼,凭着感觉按动了那几点之后,那一小块桌底便往上缩了回去,而后,一个冰凉的瓷罐落入了她的手心。
她将瓷罐打开,里面是白色的软泥。她抠出一块,将刚刚写了字的纸条揉在其中,捏成了石块的模样,然后将瓷罐放回了原处,走出了书房。
“布谷布谷——”
四不像的鸟叫声从穆沐口中发出,随后却见一只黑白条纹的信鸽飞到了穆沐面前停下。穆沐将那白色石块在信鸽丰厚的羽毛中绑好,而后将它抛上天空,眨眼,便见它消失无踪。
在辛者库里干活的,都是犯了错的宫人。宫中所有的脏活累活基本都交到了这里,包括洗夜壶、砍柴,还有给各宫宫人洗衣服。
这里是整个后宫最黑暗的地方,也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深夜,蛙叫声伴随着凉风惬意传来,被差遣了一天的宫人眼下却依旧没有到休息的时刻。阴暗的房间内,老鼠和蟑螂四处奔跑,各种药味和不知名的臊味也满屋弥漫着。角落里,一个腰间满是血污的白衣女子,正趴睡在枯草上,呼吸微弱。
没有人注意她,或者说,没有人有更多的力气去关注她。她就这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惨白没有半点生气。
夜更加深了,忙完了所有活儿的宫人们也进了门,随意躺在那脏污的枯草堆上沉沉地睡去了。
江素衣微微睁眼,脑海里,不知想着什么。
所有人的呼吸都渐渐进入了平缓,心力交瘁的江素衣,却怎么也睡不着。许是身体的疼痛让她辗转难眠,又或许是恶心的环境让她无法入睡,亦或者只不过是为了心中那一点点骄傲,被那个身为皇后的女人再次剥夺了。不管如何,此刻的她,比过去被关在冷宫的十几年里的任何一夜,都要难熬。
吱呀——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让人压抑的响声,江素衣心中一跳,紧闭着双眼,静观其变。
那人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她虽没有听到脚步声,但却清晰地感觉到来人在她身边停下了。
熟悉的气味,让江素衣瞬间鼻子一酸,她闭眼隐藏在黑暗之中,似乎这样就能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这里面有干净衣物和药膏,”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在江素衣耳边响起,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顿了顿,放下包裹的那人起了身,“我虽不过生辰,但还是谢谢你问了那句话。”
话罢,穆沐转身离去,就像从未来过一般。
泪水是温热的,心也是温热的,江素衣却被愧疚和自责冲昏了头。她伸手摸到了包裹,紧紧地抓住了那布面,心中讷讷喊道:“阿沐,对不起。阿沐……我不配做你的母亲。”
穆沐也不知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竟对这只见了两次面的女人施以援手,可她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心甘情愿。
就当是做了善事积德吧。这么想着,穆沐身着一身夜行衣,飞身上了辛者库的屋顶,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可就在这时,另一个黑色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愣怔了片刻,而后觉得这身影十分眼熟。她警惕地准备靠近,试探询问时,却见那黑衣人转身就跑,根本不给她半点靠近的机会。
夜幕中,穆沐追在那人身后,赶了好几处宫殿。可那人却像离弦的箭,没有回过半次头。
“站住!”穆沐压低嗓子喊道,可那黑影却加快了速度,飞奔得更加疾快。没多久,便再也找不到那人的一点影子。
此时,御林军从宫廊中巡宫而过,穆沐不敢轻举妄动,趴伏在屋脊上,任由疑惑在脑中蔓延。
邓卓?
刚刚那黑衣人是邓卓?如果真的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如果不是他,那黑衣人到底是谁?
困惑席卷了穆沐的整个大脑,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也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觉,可是怀疑,却不能解决任何事。
夜风微凉,穆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宫中,她衣服都未换下,就径直往东侧院走去,可走到院中时,她却停下了。
东侧院的屋内烛光还微弱地摇曳着,江公公和邓卓一齐从屋内走出。月色下,邓卓言笑晏晏,与江公公玩笑道:“明日,我的小红定能打败公子的小白!您且等着看吧!”
“不过斗个蛐蛐儿,你何必要与公子较真,还缠着他玩到这个时候。”
“不服气嘛,每次和他斗蛐蛐儿我都输了,我就不信赢不了。”
“行了,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回去歇着!明日公子若是无精打采,我定饶不了你。”
玩笑着,邓卓摸了摸头,转身离开了,而江公公也摇了摇头,往屋内走了去。
穆沐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夜行衣的模样,浅笑着摇了摇头,终是转身往自己的正殿走去了。
看来还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怎么可能是邓卓?可是,那黑衣人到底是谁呢?
02
正殿对着的大门内,正站着几个守夜的宫人,穆沐从后边的窗口飞身而进,刚关上窗,便听一声尖叫。
穆沐闪身越到小文面前,将她的嘴一手堵住,“是我。”
小文满面哀怨地将穆沐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道:“公主,您怎么出去了啊?”
穆沐朝寝殿走去,“你睡得那么死,当然不知道我出去了。就你这样还守夜,啧啧……”穆沐摇了摇头,“行了,你去睡吧,我也睡了。”
“啊?”
“不想睡?”穆沐看着还是一脸懵的小文,问道。
小文连连摇头,而后连连点头,最后又摇了摇头,穆沐停下换衣服的手看向她,不说话,也不动作。
见状,小文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穆沐面前,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在嘀咕什么,双手却听话地开始为她更衣。
“你嘀咕什么呢?”
“没有。”
“不说?”身上的那一层黑色外衣脱去,她走到了床边,翻身躺下,“那以后都别说了。”
“公主!”小文慌忙喊着,疾步就到了床边,“公主这段日子总是为了各种事情费神,不管是黎沉公子还是萧清欢。”
“我啊,就是个操心的命,没办法。”
“可是公主,这些事,您明明都可以不管的。”小文噘着嘴,满脸的心疼,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纠结在一起的指尖,又道,“奴婢只是不想让公主这么累。”
“我知道你担心我,”穆沐从床上坐起,环抱着臂膀看着小文,“可是小文,我不能再让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发生任何意外了。小武……就是个教训。”
说到小武,小文的眼中泛泪,她撇了撇嘴,哽咽道:“奴婢明白。”
“那就去歇着吧,我也困了。”
“好。”
说罢,小文替穆沐盖上一层薄被,拉上了床帘,走去了屏风之外。
一大早,穆沐就被穆芸高昂的声音给吵醒了,她躺在床上翻起白眼,满肚子的起床气。
“外面干吗呢?”穆沐一把掀开床帘,怒吼道。
一直候在旁边的竹心立马上前回话:“芸公主说是来要人的。”
“什么人?”
“就是上次,黎沉公子中毒时,邓卓抓住的那宫女。”
“她还有脸来要人?”穆沐深呼了一口气,无奈道,“帮我洗漱吧。”
走出房门的时候,穆沐就见穆芸好整以暇地坐在大门前。她环抱着臂膀,靠在太师椅上,而一旁的小宫女正一个为她撑着华盖,一个为她扇着风。
穆沐抽出长鞭,作势打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刺响。穆芸吓得往椅背后靠了一下,而后生气地站起了身。
不等她开口,穆沐便道:“又有何事啊芸公主?”
穆芸刚准备开口,穆沐又是一鞭抽在地面上,“不好意思啊,我呢,起床之后不甩两鞭子,就浑身不痛快。”
穆芸被气得面色通红,但是转瞬又恢复如常,“我宫里的常喜,是在你这里吧?”
“谁?”
“常喜!就是那个……被你们抓了的。”
“哦……”穆沐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我宫里是抓了一个人,她呢,心怀鬼胎,意图给我下药,所以我抓了。怎么?是你宫里的人?”
“她什么时候给你下药了?!明明只送了一盅汤!”
“哦……原来药是放在汤里的啊。”
“你胡说!”穆芸急不可耐,脱口而出,可说完,她又无话反驳,只好道,“我宫中的人犯了错,应由我自己处理,你把人交给我。”
“凭什么?”话出,穆芸准备好的说辞全部被噎进了喉咙,穆沐又道,“你处心积虑与我作对,你跟我道歉了吗?”
“一大早上,你闯入我的宫中来要人,你跟我道歉了吗?”
“你在父皇母后那里污蔑我,你跟我道歉了吗?”
连着三句问话,将穆芸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穆沐看着她,冷哼了一声,随后将长鞭收入自己的腰间,转过头向冬青嬷嬷娇声道:“嬷嬷,我饿了。”说罢,就转身欲往回走了去。
“站住!”穆芸焦急开口,待穆沐回身看向她,她才支支吾吾道,“我想去你屋内说。”
穆沐倒是想看她又耍什么把戏,便点了点头,“进来吧。”
早膳已经摆好,穆沐在桌前坐下,却见穆芸一副窘迫的模样。她也不着急,慢吞吞地端起桌上已盛好了吃食的碗。
这时,穆芸开口道:“你们都出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之后,看向了穆沐,穆沐放下瓷碗,环抱着臂膀,审视着看向穆芸,“出去吧。”
话落,便见宫人鱼贯而出,房门被轻轻带上。
“是不是只要我道歉了,你就肯放了常喜?”
“可以考虑。”
“好,”穆芸眼眶忽地泛红,似是准备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道,“对不起,我不该事事针对于你,也不该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去父皇母后那里告状。”
说实在的,穆沐心中其实很是震惊,虽然她面上没有表露半分,但从穆芸说出这些话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她一直以为,穆芸是个恃宠而骄、乖张得只以自己为中心的小丫头罢了,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看重自己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宫女,她也愿意为了这个宫女,而低头向她最讨厌的人道歉。
这一刻,穆沐沉默了。
半晌,她点了点头,“我接受,你去找大福领人吧。”
穆芸生生忍住眼眶的泪,转身就走,这时,穆沐看着她的背影,道:“但是如果有下一次,你就不要指望我这么好说话了。”
穆芸顿住的脚步,重新迈开,她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刚刚被她闹了一场的兰台,似乎就此,安静得不像话。
萧清欢昏迷了多日,醒来的时候,也是虚弱无比,连说句话都没有力气。而被关入辛者库的江素衣,好像就此无声无息了。如果不是楚皇那日在御书房大发了一通脾气的话,可能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能记起那个倾国倾城的娴妃娘娘了。
辛者库的大门被楚皇一脚踢开,被扎了倒刺的柳条枝纷纷停在了半空,而后便见挥着柳条的老妇和被老妇催促着做事的宫女们,立马伏地而跪。
江素衣浑身污水,发丝凌乱,脸色苍白,腰间还隐隐透出血色,她呆呆地抬头看到楚皇之后,嘴角竟勾起了一丝疲惫的笑意,随后,便见她忽然倒地,晕了过去。
楚皇怒不可遏,大步上前,一脚就往刚刚对着江素衣挥柳条枝的老妇人踢了过去。那人连声都不敢吭,被踢倒之后,立马又爬了起来,跪在楚皇的脚边。
楚皇将江素衣一把抱在了怀中,而后留下一言:“腰斩!”
老妇人愣了片刻,而后惊慌失措地大呼:“皇上,皇上,老奴是奉旨行事不敢不从啊!皇上!饶了老奴一条命吧!”
楚皇停住步子,头也没回,冷冷问道:“奉谁的旨?”
妇人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立马便道:“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说要老奴特别‘照顾’娴妃娘娘的!”
话落,便见楚皇沉默地抱着江素衣继续往门外走了去,而跟在他身后的御林军,将那老妇人一把提起,拖着就往刑场去了。
哀号顿时响彻在辛者库的上方,可却没有一人为其惋惜。众人在担惊受怕了一会儿之后,又恢复如常,该做事的做事,该挥柳条枝的继续挥柳条枝,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穆沐的生辰快要到了,楚皇和从前一样,早早就派人来问她想要如何操办。她本依旧如从前那样回绝,可这一次,楚皇却格外执着,在她回绝了之后,自己竟还亲自来了。
兰台的正殿之内,楚皇端坐在太师椅上,身边还带着穆尔清。穆沐一头雾水地看着父皇和皇兄,不知他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那些人,杀了就杀了,清儿也切莫往心里去。”
“可是父皇,眼下民心不安,对
国本是大不利啊。”
楚皇赞叹地点点头,笑道:“清儿现在,可总算像个太子了。”
穆尔清神色怪异,不知该如何接话,此时,楚皇话锋一转,看向穆沐,道:“阿沐有这个皇兄,可以不必像从前那般拘谨了,生辰该办的还是得办。借着这个机会,朕也好把封号再赐还给你。”
“父皇言重了,女儿没有封号也无事的。”穆沐着实不喜欢自己被当成奇珍异兽一样,在众人面前,接受他们违心的赞美。尽管楚皇这般情真意切地想要给她一个生辰宴,她依旧婉拒了。
“无事?朕可听说,芸儿那丫头可是三番五次地来找过你的碴儿,你还说无事。”
“她要来找碴儿并不是因为女儿没了封号,父皇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嗯,即便如此,这个宴会还是得办的,”楚皇面色阴沉了些,“阿沐,你长大了。”
起先穆沐并没有听出楚皇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待她细细想了一番之后,心中猛地咯噔一声,她连道:“女儿还小,还想……在父皇身边多孝顺两年。”
楚皇皱了皱眉,心里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说动这小丫头片子,一边埋怨着穆尔清没有真正起到劝说的作用。他无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而后沉吟了片刻,转移话题道:“上次蜀国珍品被盗一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盗贼轻功高强,儿臣……暂时没有查到重要的线索。”
“嗯,继续查。盗贼胆敢在皇宫内行窃,便是在挑战朕的皇权,你身为太子,定不能让其逃脱。”
“儿臣明白。”穆尔清低头回话间,不动声色地瞄了穆沐一眼,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提议道,“已到午时了,不知父皇是回娴妃娘娘那儿还是就在兰台用膳?”
“去江台殿吧,你就不要跟来了,和你皇妹好好说说。”楚皇说着,站起了身,而后还不忘对穆沐叮嘱了一句,“尚衣局的人等会儿会过来,你选几套好看点儿的,别整日这般素净,一点儿小姑娘的活泼都没有。”
待圣驾离开,穆沐保持着跪在地上恭送的姿势,一动不动,穆尔清心疼地将其扶起,安慰道:“此事未定,你不要太着急了。”
“三哥知道父皇想把我许配给谁?”
“不知,我也是刚听父皇说了,才知道他有这个意思。”
“那怎么办?”穆沐焦急地抓住穆尔清的臂膀,就像抓住了深海里唯一一根浮木一般。
穆尔清看到了她的渴求,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毕竟皇室之人的婚姻,并不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得了的。
他重叹了一口气,沉默了。
穆沐看出他的为难,也不好再逼他做出什么承诺,只好与他一样,沉默不语。
良久,穆尔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传信给鸿悦了?”
“嗯,”穆沐强打起精神,说道,“我总觉得江素衣并不简单,而且在宫内,我也从未听到过关于她的任何事,可母后又是如此针对她,所以,拜托了姜掌柜去打听关于她入宫之前的事。”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何她深藏在冷宫十几年,说出来就出来了。而且如你所言,我也从未听闻过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穆尔清沉吟了片刻,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在这样的关口,她出现,是与茹妃那一事有关?”
“我只是怀疑罢了。”
“可是她入宫这么久了,身世恐怕很难查得到。”
穆沐长呼了一口气,“查到一点是一点吧,眼下因为清宫的事,民心已乱,而她,又是唯一可以劝说得动父皇的人……”
“嗯,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你也不要急着去和她接触了,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多谢三哥。”
03
穆沐生辰那一日,整个后宫都张灯结彩,为她庆祝。夏日炎热,御花园的池塘里,荷花都开得正艳,可穆沐却提不起丝毫兴趣。她恹恹地坐在赏花亭中,不发一言。
“阿沐,你可想到什么想做的?”楚皇似乎很是开心,乐呵呵地听完一首曲之后,又对着穆沐问道。
可穆沐心不在焉,根本就没听到楚皇的问话,众人喜闻乐见地看着她闹笑话时,却见坐在楚皇身边的江素衣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些累了,想先回宫歇息。”
楚皇赶紧应道:“好,你伤势未愈,好好歇着才是,朕送你。”
“不用了皇上,”江素衣连忙婉拒,“各位姐妹们都在,还有孩子们,皇上若走了,他们可是会伤心的。”
楚皇环视了一下四周,有些不舍,还有些愤怒,但又无法忍心真的治了江素衣当众拒绝圣旨的罪,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道:“好,那你回宫了好好歇着,今日晚宴,还得要辛苦你了。”
皇后因上次惩罚江素衣且将此瞒着楚皇一事,被软禁在了永宁殿,眼下看着楚皇这般疼爱江素衣,众人都不敢多言。
说罢,楚皇又无意识地看了眼穆沐,“阿沐,你与娴妃住得近,你若是乏得很,那就陪娴妃一起回去吧。”
“是。”
“晚宴上,你可是主角,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啊。”楚皇刚刚还有些不悦的心情,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雀跃了起来。而他玩笑般的话,众人皆是听得心里妒忌不已,却也只能僵硬地陪笑。
穆沐被小文悄悄推了推,这才回过神,应道:“女儿知道了。”
悠长的宫廊似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穆沐和江素衣的步辇并排而行,可二人,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待走到江台殿之后,江素衣才道:“天气炎热,公主陪我去宫中饮两杯甜冰可好?”
穆沐从愣怔中回神,拒绝道:“谢娘娘,可我现在没有心情,想先回去了。”
“我知道。”
穆沐抬头看向江素衣,心中疑惑,不知她所指的“知道”,是知道什么。
顿了顿,江素衣道:“公主难道不想知道,今日晚宴,谁是第二个主角?”
穆沐眉心一跳,“娘娘知道?”
“嗯,我知道。”江素衣温婉地笑着,而后牵起了她的手,往殿内走去。
刚一进门,穆沐就迫不及待地道:“还请娘娘指点迷津。”
江素衣环视了四周一眼,“你们暂且下去吧。”
“是。”众人异口同声答道,而后散去。
静谧的屋内,转眼只剩下两个人,江素衣看着焦急的穆沐,忽觉有些心疼。她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椅子前坐下。
听着她的声音,穆沐就如中了魔一般安下了心。她仰头看着江素衣,等待她轻启朱唇,说出答案。
“皇上想要将你许配之人,是一等宗政公独子,林子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