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_第五章 美色是这世上最好的武器(1 / 2)

天下无谋 萧选 8692 字 2020-03-28

01

楚皇刚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微微皱眉,大步走向皇后身旁,“都起来吧,这是怎么了?”

听到说话,皇后在搀扶下缓缓起身,可其他人,却仍旧一动未动。

“阿沐不听话,臣妾在说教她,怎的把皇上也惊动了?”

“嗯,朕刚好从茹妃那里准备回宫,路过永宁殿,想起有段时日未与你见面了,便来看你一眼。”楚皇耐心解释,当作看不见皇后面上的风云变色。“阿沐,你又犯了什么事,惹你母后不开心了啊?”

话语间,皆是宠溺与关怀,穆沐一直未曾动容的心,忽地就涌起了一阵酸,她咬紧了牙根,忍住突如其来的矫情,“母后说我是盗贼,偷了蜀国珍品红苋。”

“哈哈哈哈……”话一落,便见楚皇哈哈大笑起来,“怎么让你提前回宫一趟,你武艺竟进步了这么多?还敢闯到藏宝阁偷东西了?”

“皇上!”皇后紧捏着护甲,语气尽是不悦,“皇上这般说,是不信臣妾了?”

“阿沐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怎会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而且就算想做,你看……她那小身板,能走得近藏宝阁还不被人抓住吗?”说着,见皇后闷闷地没有回话,楚皇似是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好了,这种抓盗贼之事,就留给清儿吧,切莫因为无端怀疑生疏了你们母女情分。嗯?”

“可是芸儿的小泥巴,就是在兰台宫墙边误食了红苋残余才暴毙的啊……”

一直未曾开口的穆芸,忽然泪眼婆娑地看向楚皇,楚皇眉心一跳,“小泥巴?你宫中婢女?”

“不是……”

“那是什么?”

“芸儿养的小兔子……”穆芸说着,两颗晶莹的泪滴又落了下来。

楚皇又是一笑,毫不在乎道:“不过一只兔子,死了就死了,而且谁知道是不是吃了红苋?就算吃了红苋,你怎就确定红苋是阿沐倒在那里的?再说了,阿沐跟一只兔子过不去干什么?”

“父皇……”穆芸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楚皇面上的不耐烦。

这时,皇后又道:“况若走了之后,茹妃妹妹很是伤心,皇上还是要多关心关心她。”

“那是自然。”楚皇顿了顿,又对一旁的大内总管黄默为陈胜道,“大公主这般狼狈,怎么还不派人替她收拾收拾。”

“老奴这就去。”黄公公甩了一把白色拂尘,转身就朝一旁的宫女道,“还愣着干什么?”

穆沐被赶来的楚皇就这般莫名其妙地解了围,她干干净净地准备重新坐回椅子上时,穆芸也哭哭啼啼地正准备告退。

“芸儿身体不适,若父皇和母后没有其他吩咐,芸儿想先回宫了。”穆芸噘着嘴,一派受了委屈的模样,楚皇摆了摆手,算是同意。

二人擦肩而过,穆芸望向穆沐时,刚刚的柔弱立马消失不见,她轻轻冷哼了一声,故意撞了一下穆沐的肩膀,以示愤慨。

穆沐本未想过此事会这般容易解决,特别是当她坐在椅子上,听到楚皇说要为她解禁的时候,她更是愣怔了片刻。

“清儿已经查明了事情的原委,茹妃宫中之人中毒那事,是宋太医不小心将带给阿沐的生草乌当作黄芪粉给了宫女,宫女按照往常为茹妃斟茶,这才发生了那人意外死亡之事,不关阿沐的事。”

“皇上……”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皇,眸中似有惊涛骇浪。

楚皇抬手,示意她停止说话,“我也派人去了宋太医老家询问,宋太医也承认了此事,我刚刚也亲自送到茹妃宫中安抚她了。宋太医为后宫服侍这么多年,未出过一丝差错,且看在他已经告老还乡的分上,此事,就算过去了,你也莫再提了。”

话落,殿中沉默了许久,皇后摆正了身子,重呼了口气,假意毫不在乎地说道:“既是如此,茹妃妹妹都不追究了,那臣妾自然也不会再提。后宫和睦,臣妾也甚是欣慰。”

“嗯,婉儿还是明事理的。”楚皇语气软了下来,安抚了一下,而后很是自然地对穆沐道,“朕的大公主这些日子也受了委屈,可曾怪朕?”

“女儿不敢。”

“阿沐真是懂事,”楚皇了结一桩心事一般,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佛堂你也不用去了,从前是怎样的,以后就怎样。你也安安心心地在兰台待着,安生些,切莫给你母后添烦恼了。”

“女儿谨记。”

“还有一事,朕听说,你回宫的时候,遇到过刺客?”

“是。”

“你也不必担心,朕已经将此事交给李放去追查了,过段时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的封号嘛……”楚皇说着,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皇后,见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护甲,又道,“你的封号,等那时再一起还于你,给你一个交代,如何?”

“多谢父皇。”穆沐恭敬地起身,在楚皇面前跪下道谢。

楚皇起身,乜斜着眼十分厌恶地瞥了一眼还跪在原地的竹兰,“此人……不忠不义,你也没必要再留了,但是你宫中的人,你自己处置。”

“女儿知道。”

“好,朕也乏了,先回乾清殿了。”楚皇提步,刚往门外走了一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皇后道,“素衣美人过几日就要重回后宫,皇后你准备一下,安排一个宫殿出来。”

话毕,楚皇摆手离去。而跪在软榻之下恭送楚皇的皇后,却在刹那失了魂,刚刚她不过是气愤,此刻却是压抑不住的不安与狂怒了。

皇后面色煞白,一旁的嬷嬷立马走到其身边将晃晃悠悠的她扶起。皇后死咬住嘴唇,瞪大了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穆沐,她眼眶泛红,嘴唇也渐渐现出一丝殷红。

“若母后没有别的吩咐,女儿就先回去了。”

穆沐低着头,未曾看见皇后脸上的风云万变,待她意识到皇后的沉默时,抬头却见皇后的面色有些古怪。

“嗯。”毫无语气的一个单音节,从皇后的喉中吐出。

穆沐不想再待在这冷得让人心颤的宫殿里纠缠,便装作没看见,起身告退了。

刚出门,便听见屋内一顿噼里啪啦的乱响,穆沐侧头,对着身后的一干人等道:“回宫。”

皇后看着碎了一地的瓷杯碎片,眼眶终究还是没能扛住泪水的重量,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下,嬷嬷心疼地看着她,却不发一言。

皇后紧握着拳头,金黄色的护甲也被扔在一旁,她有些失神道:“我就知道,就知道她进了冷宫也不会放过我!枉我为她养了这么多年的畜生!枉我保了她这么多年!”

“娘娘消气,切莫气坏了身子。”

“我消气有什么用!我消气了她就会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冷宫吗?”愤怒已被转换为哀怨,皇后看向嬷嬷,妆容已被泪水冲淡。“北嬷嬷,你说,江素衣是不是专门来害我的狐媚子?你说她是不是该死?”

“娘娘……”北嬷嬷一把握住皇后的手,而后对跪成一片的宫人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都先出去吧。”

“是。”

宫人散尽,一片狼藉的永宁殿中,只剩了皇后和嬷嬷二人。嬷嬷轻拍了拍皇后的手,劝解道:“当初皇上下旨,说若江素衣在冷宫中有任何不测,都要废了娘娘的正宫之位,此话不是说说而已。娘娘忍了这么多年,眼下江素衣从冷宫出来,那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她的生死,自然就不会落在娘娘身上。娘娘,这样一想,算不算是上天帮忙呢?”

皇后呆愣了几秒,脑中快速地将嬷嬷的话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良久,她破涕为笑,“还是嬷嬷对我好。”

“此事,其实老奴也知道一点,所以大概也猜到了皇上今日此番作为是有备而来。但是在一切确认之前,老奴不敢轻举妄动告知娘娘,惹您心烦。眼下,此事已板上钉钉,娘娘切莫只被困在死胡同中不出来,而忘了替日后作打算啊。”

“你从何得知?”

“在芸公主来之前,我在殿门外遇到了皇上身边奉茶的小钉子,他说昨夜惊雷,将皇上从梦中惊醒,他就为皇上上了一杯茶润喉,然后不知为何,皇上就一直没能睡着了,今日刚过寅时,皇上就往冷宫去了。”

“然后呢?”

“娘娘还看不出来吗?那江素衣定是使了什么妖法,让她又重沐圣恩了啊,不然皇上也不会来此上演刚刚这一出。”

“对,定是她使了什么妖法!那个贱蹄子!”

“娘娘切莫动气,等她出来,咱们,再好好把旧账新账一起与她算清楚。”

皇后脸上还挂着泪痕,听到北嬷嬷的话,心中宽慰了不少,可过了不久,她又道:“可是你看今日皇上护着那畜生的模样!那事,本以为茹妃和她之间定能放倒一个,谁知道况若那个笨驴,竟然以身试毒,而且现在……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你让我如何不心急?”

“此事也算我们疏忽,太过大意,没有考虑周全。但是娘娘,来日方长,我们切莫自乱了阵脚。”

话罢,只见北嬷嬷那苍老的面容中,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

02

南楚二十年,楚皇不顾文武百官上书和后宫众妃劝阻,执意要将在冷宫关了十六年的素衣美人重纳后宫,封娴妃,赏黄金珠宝万千珍奇。世人都道,这美人定是有驻颜之术,才能让楚皇这么多年过后,还对她念念不忘。也有人道,这美人定是山野间的狐媚子,一身本领,专勾男人心。

不管世人如何说道,那个常年在冷宫高歌的江素衣,终究还是入主了江台,坐上了妃位。

那一日,天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天找不到一丝瑕疵。琉璃五彩的整座宫城,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却也在假惺惺的喧闹里,显得格外沉闷。

江素衣一身紫色蜀锦,如墨的长发垂顺地流淌在腰间。许是因常年不见日光,她的面容出奇的白皙,衬得那双小嘴,更是殷红。而她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杏眼也相得益彰,衬出她超凡的仙姿佚貌。

总之,这美人虽已年近四旬,但那容貌,却是大部分的年轻姑娘都难以比拟的。古话中的那句“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用来形容她,怕是最适合不过了。

“娴妃娘娘,这些奴才,可就拜托您教训啦?”黄默为圆滑而不卑不亢地对着江素衣道。

江素衣环视了一眼刚刚册封礼之后,楚皇送来的东西和人,只淡淡地笑了笑,道:“有劳公公。”说着,又见江素衣起身,从楚皇刚赏的金元宝中拿出了一块,递给了黄默为,“公公也知道本宫刚从那污秽地方出来,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你就先拿着,权当给公公的喝茶钱了。”

“哟,这怎么敢,”黄默为嘴上客气,手上却丝毫不客气,他接过江素衣递来的金元宝,道,“那奴才就谢谢娘娘了,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娘娘尽管开口。若眼下没什么事儿,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娘娘保重。”

“嗯,公公慢走。”

大内总管刚离开,江台殿里,顿时便听到了些松气的呼吸声。江素衣面色从容且冷淡,“本宫刚从冷宫出来,想必你们这些人当中,定是有些看不起这里的。现在本宫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离开,你们尽管走,但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走,大概就只能付出一条腿的代价了。”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却威慑力十足。刚刚松了口气的殿内,立马又紧张了起来。

江素衣抬眼扫视了众人一圈,嗤笑了一声,“真没想走的?”

殿内仍旧无一人动身。

半晌,跪在最前方的一个老妇人渐渐直起了身子,战战兢兢道:“娘娘……奴婢们都是从浣衣局出来的,还有几位公公也都是掖幽庭的罪人。能来此当差已是万幸,哪里还舍得离开?”

原来如此。

江素衣轻笑了声,她早知道皇后不会这般听话地为自己安排重返后宫的一切事宜,不管是宫殿还是这些宫人,她都是往最差了选,果然还是从前的她。

江素衣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信了你们的一番衷心。从今以后,这江台殿,都要麻烦各位了。”

“谨遵娘娘吩咐。”众人异口同声答道。

“你叫什么?”江素衣问那老妇人道。

“老奴叫黄桂,大家伙儿都叫我桂嬷嬷,也是这次派来江台殿的掌事嬷嬷。”

“嗯,桂嬷嬷,本宫乏了,先去休息了,这些人和这些御礼,麻烦你都安排规整一下。”

“是。”

“还有……本宫这些年在冷宫身体熬坏了,所以不接待任何人,若是有其他宫中的人来送贺礼,你就将礼留下,人赶走。”

“这……”桂嬷嬷面色似有微微迟疑,不过一瞬,便又见她立马恢复了往常,点头应下,“是。”

江素衣虽远离后宫这么多年,但说到底,仍旧是后宫中人,深谙这深宫道理。果不其然,她吩咐下去第一个命令之后,还没半个时辰,便断断续续地有人到了这冷宫附近的江台门口,都说是为了熟络后宫姐妹情谊。

暂且不说各位主子们派来送礼的宫女都吃了闭门羹,就说那许多不得宠的、冒着烈日炎炎亲自来的小主,也都照样吃了闭门羹。别看桂嬷嬷虽一派和蔼可亲,老好人的模样,但找起借口来为主子开脱之时,却熟练得很。想必,也是在深宫中待久了,耳濡目染的一种特殊本领。

不过这一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的闭门羹,虽安定了江素衣不喜别人叨扰的心,却扰乱了整个后宫的七嘴八舌。册封礼之后的没几日,江素衣摆谱、难登大雅之堂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包括离江台不远的兰台。

“来,再吃一勺。”穆沐将碗中最后一勺药汤舀出,递到了黎沉嘴边。黎沉微微皱眉,紧闭双唇,似是不想再喝。

“乖,就最后一勺,喝了你就痊愈啦!”穆沐像哄孩子一般看着黎沉说道,一旁的江公公和小文都掩嘴笑了笑,似是对这样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且喜闻乐见。

“这句话你早就说过了。”黎沉难得开口,这比他乖乖吃药还让穆沐开心。

她伸手摸了摸黎沉的头,说:“黎沉的记性越来越好了,可是……还是要喝最后一勺。”

黎沉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而后张开了嘴,配合得像个孩子一般。见他将那黑色苦药吞咽进去,穆沐才长舒了口气。

“虽然伤势已经好得很快了,但还是不容忽视,江公公,如果黎沉再不肯喝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一定要监督他喝了。”

“是,老奴明白。”

穆沐拿起桌上的茶杯,喂了口水给黎沉喝下,而后不经意道:“西侧院有什么动静没?”

“萧清欢虽然没喝软筋散了,但冬青嬷嬷一直派人盯着,她一直都在院中,没有生事。”

听着小文回答,穆沐又接过一旁宫女托盘上的面巾,细心地替黎沉擦了擦嘴角,而后又自己擦了手,道:“她倒是想生事,她敢吗?”

“她妹妹现在在皇兄的手中,她的命,在我的手中。她想生事?”穆沐浅笑了笑,摇了摇头,“她没那个能力,我现在对她来说,可是她和她妹妹的保护神。”

“不过公主,奴婢还是有点不明白……”

“什么?”

“我们将萧清欢带进宫中也有些时日了,怎么那边的人,却没有一点动静?”

“不急,”穆沐站起身,“最近宫中不太平,许是那人,暂时还没找到机会。”

“哦对了,冬青嬷嬷早几天问您要不要去江台殿拜访一下,您还没给她答复呢,眼下她把贺礼都备好了,今日清晨,她叮嘱我再问公主一遍。”

“就是从冷宫出来的那个唱曲儿的?”

“正是她。”小文说着,似有万般感慨,“公主,您说她从前在冷宫夜夜笙歌,甚是吓人来着,怎么说晋妃就晋妃了啊?”

“管她呢,反正与我无关。你且去回了嬷嬷,就说不去。”

“可是……”小文皱紧了眉,“芸公主和葵公主都送了礼过去,而且江台离我们兰台最近,公主不送份礼,好像说不过去……”

“有什么好送的?恭喜她脱离了清净卷入纷嚣?”

“公主……”

“好了,这事儿就交给嬷嬷吧,她若觉得有必要送,就随便送份过去,反正我自己是不会去的。”穆沐说着,准备往门外走去,可当她刚跨动了步子,便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拉扯住了,她转头一看,便见黎沉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她,问:“去哪儿?”

“东宫。”穆沐将黎沉的手轻轻拉开,而后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黎沉乖,听江公公的话,我很快就回来。”

“好。”黎沉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活像一只刚钻出洞的鼹鼠。

穆沐宠溺地扬了扬嘴角,转身看向了江公公,“黎沉这些时日好像好了不少,等会儿我会让太医再来帮他看看,我总觉得……他好像快好了。”

“公子的伤势是有了痊愈之势,这还得多亏了公主送来的宝药。”

“我不是说他的皮肉伤好了,”穆沐眼中透着

欣喜激动的光芒,“我是说……他好像不傻了。”

江公公听到此话,嘴角抽了抽,目光也无意识地瞟向一旁的黎沉,“太医当年说,这痴傻绝对是好不了的,不过过了这些年,出现奇迹……也未可知。”

“嗯,没关系,出现奇迹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有,我也愿意一直照顾他。”

“公主……”江公公悄无声息地轻叹了声,“若是公子能听懂您这些话,他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你又来了,”穆沐佯装生气,“你可切莫再和公子说些感谢不感谢的话了,他心里会有负担,而且……这本就是我欠他的。”

穆沐说着,又朝门口迈动了步子,“我去东宫了,若有急事,一定派人通知我。”

“是。”

走出东侧院,穆沐心中并不轻松。

她一直想着江公公所说的奇迹,可她自己,却是从不相信奇迹一说的人。但是这一刻,她竟对这所谓奇迹,有着万般的期待。

就好像是在这样的无形之中,她甘愿失去原本的自己。

东宫坐落在养心殿的东边,那里是整个后宫的中心,也是所有人心心念念的地方。

穆沐是带上萧清欢一齐去的东宫,美其名曰实现她曾经的承诺,也算是让萧清欢眼见为实,以便毫不愧疚地派遣她应对接下来的种种。

兰台一众人等到达东宫时,不巧穆尔清刚好出门,穆沐不想再从那宫廊招摇大摆地穿过,只说在那里等着穆尔清回来。装扮成穆沐贴身婢女的萧清欢,自然就只能乖乖地站在她身边,看她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自己为她扇的凉风喝着茶。

“风小点儿,吹得我头发都乱了。”许是太过无聊,穆沐竟开始在萧清欢上找起了乐子。萧清欢很是不服,她与那东侧院的傻子黎沉,都是兰台的奴隶,黎沉享受的是皇子待遇,而到了她这里,怎的就成了她日日无趣时作乐的把戏?

萧清欢心中暗自腹诽,但手中摇着玉扇的力度,却也渐渐小了些。

“嗯,不错,孺子可教。”

萧清欢看着煞有介事的穆沐,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是在他人面前,穆沐都是一派冰冷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在她熟识了的人面前,她却又是一副机灵腹黑的模样,当真是两面人。

未等萧清欢将腹诽吐槽完,便见一队托着盛了点心托盘的宫女,低头齐步而进。都是一样的穿着和一样的动作,可萧清欢的目光,却在瞬间锁定了那个与她曾分散了十多年的身影。

“公主,这是皇后娘娘特地为东宫拨下来的厨子做的糕点,新手艺,您尝尝?”待众人将点心一一摆在穆沐面前,掌事嬷嬷才恭恭敬敬地道。

“嗯,多谢嬷嬷。”

“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好。”话毕,穆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等等。”

嬷嬷再次转身,道:“是?”

“这些,都是上次母后为皇兄选的婢女?”

“是的。”

“那个,叫什么?”穆沐对着其中一个微微扬头,道。

“哦,那个是尚宫局选来的,叫肃玉,是个哑巴。”

“嗯,这样啊,那就只留她伺候吧,我不喜欢被人打扰,你们都退下。”

“是。”

03

众人一一退去,穆沐打量着一直低着头的萧钰忻,点了点头,啧了两声,道:“果然是画深堂的首席,这长相,真是名不虚传。”

话落,便见萧钰忻翩翩抬头,一双美眸中,带着些似笑非笑的光。她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穆沐,而后又转到了萧清欢的身上,良久才微微欠身,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声音吴侬软语,煞是娇媚。

“不用,你这么好看,我能救你,也算是积德。”

萧钰忻似是有一瞬的愣怔,没过几秒,又立马反应过来,浅笑道:“公主和太子的性情倒真是不一样。”

“嗯,你和萧清欢的性情,也完全不一样。”穆沐说着,站起了身,朝萧清欢的面前凑近,“你说,这么温柔的你,怎么就有个这么孤冷的姐姐呢?”

萧清欢瞳孔微微放大,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见状,萧钰忻掩面而笑,道:“公主可真会说笑。”

“我可没说笑,字字属实。”穆沐又拉开了与萧清欢的距离,恢复了以往的一本正经,“好了,你们两姐妹有什么话,赶紧说,这东宫里耳目太多,切莫生出了乱子。”

“公主这才是真正说笑了,”萧钰忻面色娇嫩,说着话时依旧带着浅笑,可那语气,却是十分的疏离,“我与这人,可没任何话说。”

这话如同仙人掌上的硬刺,针针入心。萧清欢藏在袖中的拳头已悄然成握,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穆沐听到这话可就觉得奇怪了,她左右看了这两姐妹一眼,嘶了口气,然后问萧清欢说:“要我将她接进来的不是你?”

“是我。”

“那为什么她似乎不是很感激你的样子?”

萧清欢没有回话,空气中的尴尬弥漫了几秒,才听萧钰忻言笑晏晏道:“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被暗门的人盯上,公主若说让我感激她,才是真的可笑了。”

穆沐咬了咬唇,点头认同,“嗯,不错,的确是这样。”

话落,便见萧清欢一记目光狠狠射来,如利剑一般,要穿透她的心脏。穆沐不怒反笑,似是看惯了萧清欢这样仇恨的目光,眼下这般,她倒是放松了。

“行吧,没话说就没话说,不关我的事,”穆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但是萧清欢,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你答应我的,还请一定不能食言。”

“我知道。”萧清欢将放在萧钰忻身上的目光收回,“她都在这里了,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人质,你大可放心。”

“嗯,孺子可教。”穆沐说着,捻起了桌上的一小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穆沐看着这两姐妹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也看了一个多时辰。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一句“参见太子殿下”瞬间将她的睡意抹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今日过来,不然也不会白等这么久?”穆尔清如清风一般傲然地大步朝殿内走来,看见穆沐之时,面上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三哥事务繁忙,妹妹过来也不过是碰个运气,怎知,运气就这般不好。”

“你啊,要是对他人也是这般古灵精怪就好了,也不会白白得罪了那么多人。”穆尔清习惯性地准备勾勾穆沐的鼻子,却一眼望见一旁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萧钰忻,转而面色僵硬地调笑道,“走吧,去书房。”

穆尔清刚刚是从宫外赶来的,说是去体察民情,但实际上,却是亲自去了鸿悦酒家一趟。

此时,从宫外沾染的风尘还未散去,穆尔清便与穆沐到了书房。门窗紧闭,屋内清香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无端晕染了些诡异。

“如你所说,茹妃的母家正是衡阳观察史兼防御史孟家,而孟氏一族却正是一等宗政公林甫义的人。”穆尔清大口喝了杯凉水之后,开门见山道。

“林甫义?”穆沐面色沉重,然后脑中忽地一闪,急道,“那日我在鸿悦酒家见到林子昆了,他忽然从战场回来,是不是相国所为?”

“你见过他了?”

“嗯,我看见他与几位侍郎从鸿悦的包厢出来,李放说那几位侍郎,正是相国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们与林子昆私自联系,而不是与林甫义,若真是我们想的那样……”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穆沐不自觉地咬紧了牙根,“蛇鼠一窝,这莫不是要篡位了吧?”

“阿沐,”穆尔清连忙出声打断,他侧耳听了一圈屋外,道,“此事还未确认,你定要守住你的舌头,切莫胡言乱语。”

“知道了。”

“林子昆手握边疆十万军权,若有二心,这大楚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三哥,此事是不是要赶紧通知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