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睡？”莫德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和胡贝两手交握圈出的圆里，那里面安静地躺着胡贝左臂的义肢。

“我也睡。”其实胡贝想说他不困的，但想到如果这么回答，可能会引来莫德尔的一篇教训。于是他选择让自己耳根清静一点，从善如流地躺了下去。

“不觉得缺少了什么程序吗？”卧室里归于一片漆黑，床上规规矩矩凸起两团黑影，过了几分钟，其中一团略显焦躁地往另一团靠过去。

“哦，”胡贝在黑暗中轻轻应了一声，闭着眼睛把一个吻落在莫德尔的额头上，“晚安，莫德尔。”

“晚你个头的安！胡贝，你再这样我真要发脾气了！”莫德尔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憋了一团火，热灼灼地燎着心肺肝脏，把肋骨都熏黑了一片，不一吐为快实在难受，“不过是我被狗咬了一口，我自己都还不在意，你倒好像自己被咬了似的。”

胡贝沉默着，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像草原上到了捕猎时间的狮子。莫德尔几乎趴在了他的身上，他们离得过于近，近到能感觉到莫德尔热腾腾的呼吸和温度。胡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搂着莫德尔，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他想吻他，但脑子里却像压了沉重的铅块一样抑郁不欢。莫德尔的臂肘撑在胡贝的两侧，双手捧着他的脸：

“要不咱们商量一下，你先把过去那个死胖子给我放出来五分钟行不行？”

“莫德尔，你别逗我笑。”

“谁跟你逗乐了？老子说的是实话！你现在这副模样……”莫德尔咬咬牙，到底没有把“叫人烦透了”说出口，改成了一声巨大的叹息。

胡贝苦笑着垂下眼睛，手指沿着莫德尔的脊柱轻轻滑动：“我好像从没送过你什么礼物。”

“你现在就能送，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莫德尔把唇压在胡贝的唇上，轻轻舔了几下，示意胡贝继续。后者却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接着吻过去，反而长长地叹了一声，偏过头去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明天就去卖香烟。”

“胡贝，别胡闹了，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去的。”莫德尔捧着胡贝脸的手上冒出几根青筋，他的声音还勉强保持着平静，手指却因为怒意而微微颤抖。最后他耐不住性子地揪住胡贝的脸，使劲往两边拉扯。

“难道我就这么无所事事，靠你供养着吗？”胡贝由着莫德尔拉扯自己的皮肤，既不叫痛，也不躲闪，只是声音沉沉，态度淡淡，下垂的眼皮下掩盖着无数的不甘和愤懑。

“我乐意养！”莫德尔回答得干脆利落，不由得胡贝不感动。那些即将破土而出的牢骚埋怨被浅浅破开的欢喜重新压服回去，他第一次仰起头，去追逐莫德尔的双唇。莫德尔几乎没有犹豫地贴了上来。他们的手指胡乱地在对方的脸上颈上肩上摸索，滚烫得像在炭火中炙烤过一样，没有什么力气就留下道道红痕。莫德尔的肌肤也在胡贝的手下微微发烫，胡贝猜它一定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无数欲望的小兔在他的皮肤下跳跃。

“可我不乐意靠你养活，我讨厌自己这副没用的模样。卖香烟、卖糖果、卖明信片，不管是什么工作，让我随便做点什么都好。”胡贝的嘴埋在莫德尔的颈窝里，一呼一吸间都是他的味道，他喃喃念叨着，心境和这间斗室一般潮湿阴暗。

“傻瓜……”有时候莫德尔深觉胡贝有颗榆木脑袋，全不开窍的那种，自己就差扯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自己不在乎，因为自己爱他了。但这种羞人的言辞莫德尔咬紧了牙关，半个字都不想吐露，只好抱着胡贝的脑袋使劲摇晃，“真是个傻瓜！”

“傻就傻吧，我就是想，哪怕我多受些委屈也好，不能让你不开心。也不能这么没用着，让你养着。”胡贝的声音低低的，还有些有气无力。莫德尔被他弄得实在没了脾气，刚才的那一点激情烟消云散。他往右翻下来身，朝胡贝右手的臂弯里钻，使劲挤着他，胡贝不得不一个劲往左挪，给他让出位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