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暴的天怒中,谦卑顺服,看清自己的轻狂,如蝼蚁般的不自量力。
何尝能探天命,止祸乱,兴邦国,何尝能遇明主,辅成大业?狂言自大,真是可笑,年命转瞬,朝菌蟪蛄似的,还妄图兴亡事。
雨水哗哗倾倒。想那些坚信过什么的人,那些自以为抱持天命的人,汲汲奔走,到死的一刻,有过被天怒洗礼吗,有过心中所信的猛烈摇撼吗?
电闪雷鸣,体内像有什么东西断裂了,被恶毒的声音砍出裂痕,断裂声中,天地都在急急旋转,转成虚茫茫一片,漫无边际地荒凉。
“放开我。”虚茫里被人一拽。
“你去哪儿?”
“回乡,”挣扎出来,又一个念头升起,把上个压下去,“回我该回的地方。”
眼前冒出很多脚,向四面八方移动,如同一面墙,擦着地面,呲呲发出响声。脚上还有整肃的冠服,浮在半空,四散飘荡,飘飘停停,更森冷了,太过冷被冻结在树枝上,满眼林树,每棵树都站满了影。
陆机觉得欣喜,终于看清路,就慌乱地去追,四下冲撞,可路太湿滑,追得跌倒翻滚,树间的影跟着滚动,汇成山林之上巨大的影。
雨声像激战,让人惊骇震动,影里显出了临江的城池,巍峨连绵,刀箭和血火弥漫,让整个影都在抽泣,雨下得越来越大,不停地朝它浇过去。
“你回不去了。”有人诅咒。
“还来得及,”难过地喊,阻拦不了雨把影浇灭了,“不要。”
傍晚忽如其来下起雨,司马颖觉得那雨下的,让他被难过和绝望浸透了。
一夜又一天,守着士衡半步不敢离。起先问清了前晚事,悔恨翻滚,悔不该离开他又让矛盾集在他身。最后的轻笑、冷静,他对着完全没料到,那是以士衡的强韧气度,始能苦熬过来的一个严酷夜晚。
苦熬得气力耗尽,陷在枕被间,气息微弱,几乎不可闻了,半昏迷半沉睡着,像是身心极困乏,却又睡不着的昏昏沉沉状态。
额间渗细密的汗,不时摇头,不安地皱眉,嘴角开阖——他在想什么,想说什么,嘴角微微下垂,怎么昏迷里啜泣似的
啜泣与自己同震,在疑惑的一瞬间,司马颖忽感到,士衡是自己一部分,那些沉积在心、日夜翻涌着的悲和喜,正是因他而成了实质。
成了可触摸,可揉捏着沉酣其中的实质——对他所有的责备原来都错,有千万个不应该,他是化身,是一团软乎乎的悲喜,身上的一切都那么完美,没一点瑕疵值得去指责。
一番恍然大悟,紧接着絮絮道歉,从夜半倾诉到天明,半身麻木,嘴皮都磨破,才发现士衡半句没听进。
这人天明后睁开眼,眼中无物,只纹丝不动望远方,木雕泥塑似的。渐渐脸泛起潮红,还有不掩饰的,满溢着苦痛和恐惧的苍白。
就眼看他刻板又寂寞神情,变幻着潮红和苍白,两种完全不同颜色,与自己的触碰和言语一点不相干。
而共震感更强了,内心也满载了疼痛和惊惧,无以复加,窗被风吹得哐当响,林木淅飒,鸟飞虫鸣,风无情的呼啸而过声,难以忍受!
眼前瘦如枯树一般的躯体开始剧烈抖动,艰难地闪躲,向里磨蹭着翻滚,想停也停不下,司马颖恍恍惚惚地把人一把抱住,哭声便断裂,竭力压抑又渐渐浮现清楚,他就抱得更紧,深深埋进怀,想以自身抵挡,把士衡带离这难熬的惊悸。
天光渐沉,昏黑一片,泪和汗淋满身,潮气笼罩,承受着颤栗,像船开到江面,波浪的相互撞击中,顺水以惊人的速度疾驰,眩晕难忍了,但船无从遏止地,朝苍黑而浩瀚的无尽江面疾驰……
正正这一刻,看到了真正的冷寂和荒凉,看到了士衡无可挽回朝之迈步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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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篇幅写感觉,好像还没写完,窝也不想写这么多,又难写又啰嗦的,但手贱就是不由自主写,不写不足以表达窝对人物由衷的感情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