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沿山脚蜿蜒，薄雾弥漫，山势遮挡，什么都看不清。全然的混沌里，大军衔枚裹蹄，悄然疾走，几乎万籁俱寂。

但司马颖在这静里，渐渐被种冰冷的不安干笼罩，入耳的，似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起雾了。”受不了这静谧道。

“前方是山坳。”卢志回应。

“举火吧，要有埋伏，引人来杀，比猝不及防好。”

“我也有此意。”

伴随火光，军鼓低沉而浑厚地响起，数十匹探马四散探路，火光星点的山林，蹄声在徘徊往返，声声似踏进人心间。

司马颖闭眼信马走，等到轰响猝地炸裂，惊天动地，鸟雀纷飞，惊睁眼时，未曾察觉的军阵似从地底升起，山崩般地自缓坡滚泄下，霎时淹没了散布的探马，朝行军前端滚滚逼至！

而另侧原野，大片大片火光把雾照得澄明，成包围的三路军，风卷残云般地向行军直扑，延伸成三纵火海，似要将平野齐齐斩成数截！

司马颖瞠目结舌，猛吸口凉气，这场面平生未见地可怖，是种致命的胆战心惊。他那点掉以轻心全无，一时止不住地震颤，脑中化成了一片空白。

少年时的西陵争夺、渡江水战浮现出，他年少不知愁，没心没肺游走其中，没承担过丝毫的成败之责。只体会到血肉横飞的惨烈，明白了血火中丧生的沉痛。

而此时，全然成主将，要一力承担起这成败，似力愈千钧，被千万性命压在身，夺命的威胁铺天盖地，兜头砸落，在这岌岌可危的一瞬，居然有些胆怯不知所措了。

闭上眼，好在另一种感觉隐隐在升起，是激昂、振奋，攻城略地，天下权柄，切切实实地踏上征途的实感。

得像倾慕过的羊祜、王濬那样，镇定，在功业的感召下沉稳，不动如山，无畏无惧。更何况，是被士衡推向这厉烈战局，自己也是在应给人家的许诺。

“不算什么。”司马颖挥剑前指，想着陆机的冷厉沉着样，他不能输于人，不能负人所望，他要为天下之志搏杀，要身浴血火亲力亲为地夺取！

被占尽地势，数倍于己的敌军围剿，心中所念之人，便似道明光，穿透这黑暗和惨烈，直射进了内心深处，如此辉煌和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