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迹(1 / 2)

昆岗玉 几微 1552 字 2020-12-31

两人凭栏,陆机见嵇绍在沉思,想他心向晋帝,又屈居在齐王手下,不得不拿捏谨慎,但信他耿介之质,心存高义,制衡诸王,朝堂上平复各方的剑拔弩张,他肯定会做。

“真会想,各为其主,眼看你我又要同道,”等到嵇绍会心一笑,但又补充说,“不只齐王成都王,还有河间王,他拥西北强镇,在京中反赵王,杀孙秀,也占了武库粮仓要地,平乱封赏,还需想这一位。”

“是齐王让你想的吧,恨河间王捷足先登,”对着同样会心笑,随意口气,“我想你该顺齐王意,只些些安抚,或干脆打压,河间王没应齐王檄文,这个他该更恨一层。”

漫不经心,但心里无比清楚,深思熟虑着,已想明其中关系的微妙,能像以往那样,顺势挑拨起明争暗斗。

没想嵇绍只愣愣对视着,半晌靠近,由衷地一叹,叹声带苦涩:

“心无芥蒂,共柄枢机,真想与士衡你长长久久如此,但事与愿违,你不求庇护,尚能走逃,我帮你出京吧。”

两人朝服周全,陆机没料嵇绍想到这一层。远处太极殿长阶,伞幢翠旗迤逦,钟罄声声,晋帝正拾阶升殿,而入殿的百官聚拢在东西阶,陆续解剑脱履,朱紫衣冠灿然。

他走不了了,只是为利而谋,也不配嵇绍好意,拉嵇绍加紧步趋前,回道:

“齐王要气急败坏,那两霸王又拥强兵在京,怎么都不会放过我,去朝堂,尚可一辩,但生死成败,真没法料,不是早觉悟到,在冒性命之危的吗?”

晋帝端坐在繖幄羽扇前,令嵇绍上高台,立御前宣诏:

“此番平乱,三王居功至伟,诏以齐王冏为大司马,加九锡,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成都王颖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河间王颙为侍中、太尉,加三赐之礼。”

司马颖站在宗室班次的最前,听到忽有点受宠若惊,乍见身侧齐王脸黑似锅底,风轻云淡的从容全没,厚实华服,也掩不住浑身绷住了气得抖。

但人家沉得住气,扶了下冠冕,稳稳跪倒,率先叩拜高呼万岁,霎时,殿堂内外山呼海啸般的行礼,倒真有那么点旋转乾坤的激荡感。

“赏功也需诛恶,赵王伦凶逆,其子弟僚属,皆应伏诛,一人不得放过。”

呼声停后,齐王又率先出列。司马颖明白,他再耀武扬威,也比不过齐王,赵王之乱是齐王一手平息,已收天下人心。齐王要独摄朝政,诛杀立威,在此彰示他对权柄的掌控。

那赵王是他大功的垫脚石,此时当然要揪出来狠狠斗。想当初,是自己与赵王、贾后为敌,被逼穷途去求齐王,没料这人看似清清淡淡,实则步步为营远超自己。去临淄借粮,与虎谋皮,还真是失算。

“本王为孙秀迷误,触怒三王,孙秀已诛,陛下复位,念在宗亲,容我归老田亩吧。”

赵王被押上殿,花白须发乱糟糟,头脸被遮住,人无骨似的瘫软着,哀哀求告。

司马颖一见,很难想象这是那个华林园曾同行,京中领兵纵横的谋权者。不过,权势沉浮太多,高高在上,转瞬身败名裂,二三年间比比皆是,就莫名有点物伤其类的同情。

“子弟僚属不说,赵王得先杀掉,篡位者不杀,此御座岂不谁都敢来一坐。”

御座上的晋帝忽扬声,群臣俱是一惊,也想到了这话意有所指,帝王背后有人,顿时目光刷刷扫向了嵇绍。

“是,谋反大逆,罪不容赦。”窃窃议论时,齐王一锤定音。

齐王没想置赵王死地,他想做跟赵王同样的事,到底得留条后路,万一事败,能够援先例保性命。但此时骑虎难下了,大义名分上,他还没到可公然反晋帝的程度。

司马颖想着,目光碰到瘫地上哭的赵王,看他不易觉地,深切地瞪齐王眼,随即又委顿,认命似的,万念俱灰地哭:

“孙秀误我,也是我为他自误,既难逃一死,那换一请求,我营墓在封地,愿死同穴,聊偿他情分。”

“孙秀大恶,祸乱朝纲,逼杀宗亲,还干尽无耻事,一死何能抵罪,是以悬尸城头,受万千唾骂。”齐王一阵义愤填膺的,环视着朝堂喊。

又阴恻恻道:“但赵王既临死求,那辱他尸身够了,免了挫骨扬灰,以应赵王你情分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