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惩(2 / 2)

昆岗玉 几微 1847 字 2020-12-31

喝好成哗然,司马颖有点懵,再怎么慷慨也说不过陆机,但没料到他把话朝这上面引。好在看到了眼神,又是那种层层叠叠,意蕴深深,就细辨起每一层,思索着他话中意。

可惜不容他细辨,陆机乘势攻心,厉声责令:

“成都王避难到此,不思恩德,不守君臣之分,专行奸邪,胡为造作,廷尉吏押下,送洛阳治罪。”

这就很无理了,无凭无据,含沙射影,几句一说就要拿人。廷尉吏怯怯靠近,举着刀的都捏把冷汗,司马颖虽束手待毙,但他僚属兵将都在堂中,一概满脸不忿,掣剑欲对着干。

“君主无能,君臣之分何必守,既说反逆,那就反了。”刘渊气不过,最先抽剑挡。

呲呲刀光剑影一片,云间日光入天井,铁亮灼目,金铁嘶响。司马颖嬉笑以对,早见怪不怪了,他在等陆机神情变化,可这人临危无数,比他更能镇定自如。

互不退让,眼神交火。刀剑已击,卢志走出到最前,大呼声:“反逆之事,子虚乌有,安顿流民,更谈不上奸邪,诏令只言屯田事,何必夸大其事,广作牵连?”

说着坚定地走向陆机。这些事本是陆机谋划,卢志想起他策论的笔触,虚软着笔,却铮铮透力。相信他真心为司马颖谋,此番该能收回责令。

谁知陆机猝然夺一剑,越过卢志,直指司马颖:“那诏令之事,你认罪吗?廷尉吏,藩王扰乱州郡,按律如何惩处?”

廷尉吏哆哆嗦嗦:“按律当削国,但律有议亲,可杖责二十。”

县衙大堂,杖刚好有,两人齐齐看去,司马颖面露难色:“此刑甚辱,我不想受。”

“殿下是受,还是我进京禀你谋反?”

剑架脖颈,司马颖生凉意,但眼神如此近,他忽咂摸到,陆机是要他忍辱在此,不去沾染京中之事吗?

长嘘一声,喝退僚属,众目睽睽下趴地。如此不依不饶,就依他吧。看陆机回案端坐,不留情地一扬手,杖招呼上,噼啪刺耳,疼还没泛起,就瞪眼使劲住上看。

看到陆机冷漠眼里,如水下旋涡,在翻转涌动,浓黑的痛楚,随杖声叠起,阵阵搅缠他,比身下更难忍。疼得呲牙,却目光不移,司马颖心惊,看到那水波有松垮,凝光似四散开。

他受不了了,按地跃身,夺过刑杖,惊呼声中回击,两行刑的吓得满地滚。虽刀剑在手,也没人敢拦,司马颖几步翻上正座,把陆机拦腰一劫,掐颈转身,背向了众人。

“我已挟持他,不想人死,就听命于我。”恶狠狠出声,反正是实打实反逆了。

底下骚动着跪拜,还有哭喊求饶的。司马颖充耳不闻,见人垂坠在他臂间,无知无觉,疼已漫进了心里。

斜辉朦朦的,司马颖手指描摹着人家脸,逮着机会,寸寸相思都要印上。陆机觉得鼻尖痒痒,阿嚏一声醒转过来。

顿时觉出了不对劲,起身艰难,手脚都被绑了,司马颖姿势也是拘束,他推不开,只得沉怒地哼:“放开我,即刻。”

“是挟持你,不是宠你,搞清楚点。”司马颖收掉欢喜,恶声恶气,把那鼻尖一捏,坐起了身。

“你敢,我持节佩印……”陆机更恶地瞪上,结果被捂嘴又按回枕。

“阶下囚了,没威风可逞,由着我收拾。”司马颖嘴上说不宠,手头还是宠,托人肩颈处垫高,拿醖器中的药喂上。

“快喝,不然小心我打,报这刑杖之仇。”动作下身后疼,司马颖嘶一声催。

陆机眼闭上,嘴抿紧紧,再怒哼,撇头不理人。

司马颖就知威吓没用,还得低声下气地哄:“这药好贵,被你害得快一穷二白,紧着抠着谋来的,不比从前,如今天天蔬食淡饭,肉都难吃一顿,被你打得淤青也没上药,你这一晕,我都快破产了。”

说得凄凄切切,果然陆机回过头,眼中闪闪,一眨不眨望他,气息平伏下来,顺从了许多。

司马颖暗喜,原来卖惨管用,早知道先用了。手上一勺一勺地喂,看人默默地乖顺,好像也没气力跟他杠,就试着破僵持:“病还没好,巴巴地跑来跟我作对,我就这么招恨?”

陆机含着口未咽下,脸颊鼓囊,凝望他点头,像怕惹恼似的,怯弱又惊惧眨巴眼,还畏缩着往里钻。司马颖嘶口气,杖响在耳,心道是谁气势骇人地刚闹了场呀。

这话头是说不下去了,声更轻柔:“大夫说,你风寒不愈,是劳神忧思过度,什么这么劳神,上次廨舍没讲完,这里就你我,讲一讲会好些。”

陆机知道会被问,不知道怎么避了,他往后退,司马颖就欺身上,已然抵到了榻沿。他直愣愣看过去,司马颖该明白了他的话,但不能说更多,还不能把他拉到京中争斗,完全告诉,他不定会阻止,会止不住地掺和进去。

何况朝局将大乱,到底在背叛他,还是襄助他,自己都未想清。

想着想着呛到了,一阵猛咳。司马颖收了逼视,环肩抱起人:“弟弟送我出京,与我说过些事,我全然信你,一点不会疑你,但你总闷着藏着,突如其来地一闹,我怎么能不猜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