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嗯嗡在耳边,轻柔如柳絮,陆机却觉如雷轰电鸣,劈头刺心,呛咳出尖利的疼,闷堵得透不过气。他手脚被缚,半身又在钳制,挣扎不得,只能咳得更烈,腥膻满口。
司马颖等着答话,但感到了不对劲,他怀中是渐起的痉挛,直到血落枕被,他惊痛地看去,陆机眼开一缝对视他,稍顷又垂落,整个人也沉重地沉下去。
血点洒在锦褥,凝成了黑色的血污,司马颖全然空白,点点墨黑,似灰烬的远离,印记的一幕涌现出,他又生了那种惊惧到无知觉的痛。胸口有些汹涌,起伏着踹气,肘臂麻木得松开。
陆机倒好了些,半撑着坐起,迷迷糊糊的,落寞地叹:“又弄脏了。”
司马颖惊醒,挺起身拥紧他,让他头搁在颈窝,只耷拉着,软绵绵地嵌进自己,身心就不再空荡,贴着骨血的微温。他喉口紧,抽着气说:“弄脏了,也要审你,别想逃,如果不说,绑你不放了。”
颈口有嘤嘤嗡嗡的闷声,湿痒湿痒,司马颖按他头的手微松,顺着发揉摸:“知道为什么绑你吗,想拴你在身边,寸步不离,怕你悄无声息地消失,我情何以堪。”
他心口的汹涌喷薄了,如洪水过堤,压得头酸脑涨,压出了无声的泪。似千难万难,不可思议的重逢到同心,从生死别,到相依偎,原来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血色昭昭,在说这些虚薄如影,易破又易碎。他忍不住要绑牢,要穷尽心血地,一点错失都无地呵护好。
慢慢抚着,潮湿和温润萦身,彼此心跳,也在冲突中渐渐平稳,扑咚扑咚合一。陆机伏着不动,手终难耐地硌了两下,司马颖就端起他被绑成一捧的手。
“就知道你不说,白折腾我,”点上绳圈,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为免以后再这样,你算计我,自己又受不住地又哭又病,这次扣下你,老实待邺城,别回朝中了。”
“那是要我与你同归于尽,”陆机蹭着绳扭手腕,心火再起,“为时已晚,我是钦使,你扣押我,形同谋反,再一纸诏令,大军围城,你死无葬身之地。”
“吓我,迟早要反,那晚不如早,”司马颖扼腕不让扭,心疼那绳勒的红痕,“乘大军来前,裹挟好你,逃回成都,深沟高垒,看那皇后能耐我何?”
“深沟高垒,蜀汉立国五十载,以汉主之雄,诸葛之智,犹不免被灭,”陆机毫不能动弹,喷他一口,“你算个什么?”
司马颖一点不气,嬉笑迎上:“算个疼你的,五十载,够陪你度余生的了。”
“才不要你陪。”陆机无语,下意识一嗔,脸羞上红,埋头要往被里钻。
司马颖放手,看他蜷身向内,耳颈红扑扑,嘿咻嘿咻出气,衣被起起伏伏,像是种心血成徒劳的羞愤。就生怕气坏,赶紧摸摸:“别嗔了,玩笑的。”
他细挠颈口,比抚个炸毛的猫还小心,克制住自己,郑重其事了:“我一厢情愿的,怎好勉强你。我知道,你不只是帮我,还有你自己的一份不甘。初见之语,耳中犹历历,功业声名,你父祖之望,我不该剥夺,更何况还欠着你。这番,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做好。”
陆机闷在被枕,胸腹间全是激荡。司马颖看透了他,贴得如此近,心鼓动皆能知。毕竟这么长的相识,从里到外他已摸透,他付出得,小心地安抚到每一寸了。或者说,本就是相知相惜,背负着身份,不休地奋争,何尝能止息呢?
颤巍巍转过头,司马颖看到,陆机眼底的惨然里,倏忽亮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又黯淡了,这人哑声说:“要你穷途末路,也行?”
“舍命亦不惜,”司马颖哽了下,掰好那脸,“只要还能,这么看着你。”
陆机出神地注目,由着被看,司马颖轻捞上他手,不安地揉搓:“所以条件是,你承受不起,也得承着,要安然无虞地,等我。”
“好,搓红了,放了我,扶我起身。”暧昧得达成目的,陆机对着绽笑,司马颖无奈一咧嘴,依言恨恨地解了绳。
但只解一半,腿脚还绑着,司马颖拿软枕垫后,扶人靠上,欺身恶狠狠:“脚不能放,要你歇歇,就这么乖乖待着,做什么,我去做。”
“有点难,”陆机靠得端正,昏沉里理思路,“我所从僚属呢?”
“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消操心。”司马颖也坐好,洗耳恭听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