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跟在意不平的江统身后，恭肃地等重臣高官们走完。其实本不必，洛阳士人尚清通，没那么拘于礼仪，殿中监不纠察，此时大多散散淡淡地在走。但太子一丝不苟地候晋帝退，他们也得一丝不苟地跟着。

司马颖为臣弟，做得也不逊色，他走在太子后面。陆机知道总会被缠上，干脆慢几步。散朝人多，三三两两，他们渐并肩没人在意，司马颖细瞧他一身冠服：“由吏为官，感觉好吧。”

“不是没当过，没感觉。”陆机照常走，眼不斜。

“那还如此汲汲求。”司马颖作讶异。

“积跬步，至千里，第一步而已。”

“野心够大。”

“不及殿下十一。”陆机说这话时笑了，正眼瞧人，眉眼弯弯地笑。

春水夏花似的笑难见，司马颖讶异成真：“高兴？”

“有趣，”陆机靠近了步，向后睨空荡的殿堂，“朝会如观戏，赵王被欺负，都踩一脚，太子以为得势，反被你插一刀。”

“扭亏为盈，佩服呀。”这下半讥半讽。

“好说，”司马颖噎了下，随他口气，“不是要抬身价赚你吗，汲汲不比你少。”

宫门快到，太子转头向东，陆机懒得与他饶舌，也偏转向，但一走往后一仰，衣摆被司马颖踩得死死。

“在下东宫臣，不容殿下轻慢。”理直气壮吼他。

“太子走得快没影，没人理你，本殿下呢，想怎么轻慢就怎么轻慢。”就手托腰拉过。

陆机没吱声，怔看着他，司马颖就附耳肃声：“太子过于冒进，东宫怕不太平，你最好避开些。”

“避好殿下再说。”陆机感到身后在抓紧。

“嗯，有道理。”司马颖点头笑，把他往前一掀，拔了冠簪，快摔个狗啃时再提溜起人，扔一旁自己捧腹笑。

没走的人难免围观：“借机报复太子？”“侍臣不好当啊”“诸王也太嚣张”“官小了就是被欺负”……

众目睽睽中，司马颖抬手相邀：“陆大人衣冠散乱，形貌不佳，小王车驾在前，供你暂避整理，如何？”

上车来了更过分了的：司马颖扒他外服，卸了腰带，手牢牢捆好，介帻也揭走，头发被揉乱，遮了满面。

他做这套轻车熟路，娴熟无比，在狭小里逼压，陆机猝不及防，被欺负到了底。司马颖两手拨开他额发，捧着他发鬓：“你就当我报复太子，别气恨，眼别这么睁。”

接着手往人脸上抹，陆机感到了指尖的湿腻，他没害怕，只是疑惑：“是要干什么？”

“是朱砂，整你顿，像点样，”慢慢抹，似安抚，“还要整你会，受委屈了，不过以你脾性，不算个事。”

陆机真的好委屈，眼含烟带雾，沾泪欲湿，被束缚勾起他痛楚，但也是对付司马颖的招。

可惜司马颖不接，把他眼盖上：“我发过誓，不强迫你，但这不算我强迫，你自己惹事，我怕你落别人手里。”

“所以别朝我使眼神，实在招架不住。”抽条布带，眼睛也蒙上。

“章度，你还真下得了手。”楚王府，司马玮围两人转，大笑特笑。

“看出了吧，我跟朝臣划清界线，更与太子势不两立。”司马颖把陆机一推搡，拉开了他蒙眼布。

“不惜毁美人，不错，”司马玮见陆机脸已破相，呲口气后不耽误，“你说有计，救我于祸临之时，是藏的杨骏手书吧，我祸临了，你交出来。”

庭院正午，陆机眼适应日光，眯向司马颖。手书只他一人看过，不用说是他出卖，但这人不自己要，或像以往连偷带骗，把他故作折辱送人面前，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