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陆抗拧眉思索,“有点想不通,既想止战,羊祜何不像他君主篡位时那样,直接下求和书呢?”
吾彦又一脸懵,就听陆抗自顾自分析:“我想到,这位新任主将,根本就是想战,荆州防线百里,要速立战功,唯有稳住中游,从上游薄弱处攻破。”
“薄弱?荆州到西陵一带,都不知步氏怎么布防在,加之山陵蛮夷扰攘,小城小寨动辄陷落,薄弱多得去了。”吾彦听罢嘀咕。
“所以要赶在晋军来攻前,尽快重整上游布防,无论如何,也要牢守西陵、江陵两城,”陆抗斩钉截铁道,转而低微一叹,“否则,即是荆州沦陷、建业危矣。”
两马随即飞驰,兵戈船影在急速中模糊,倏忽退后,在一片看不清的迷雾中,陆抗总觉一阵阵焦灼涌上,想象着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莫测的敌手和战局。
西陵城衙署,正堂偏厅,缟素缠梁,灯火高擎,陆景对着一排灵位,跪得腿直发酸,长吁短叹的,但还是忍住没起身。随从孙遵进来送饭,看着不忍,压低声劝:“二公子,差不多行了。”
陆景瞥他一眼,接过饭菜默默吃起,心里盘算着以后见着士衡怎么诉苦。
“公子,你都拿都督军令来了,西陵钱粮军册,强要不就成了,在这里跪着,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孙遵继续劝。
“自然是,等到人家心甘情愿交。”陆景嚼着口饭,拖长调子叨叨,“不知父亲对步阐有何忌讳,千叮咛万嘱咐我,要好生谢罪,让他心服。”
“我看他不会服了,”孙遵嘀咕,蹲下近陆景耳边悄声,“我来时经过内堂,发现这府中有些异样,公子可要去看看?”
陆景不以为然,又扒上一口饭,孙遵接着告道:“我逢见中使宣国主诏令,言令步阐回建业……”
“什么?”陆景听到,立觉大事不好,饭都嚼不过来,一阵猛咽后惊问。
“公子,后面才是重点,我看到有人把中使押下,步阐可能要反了。”
“怎么不早说?”陆景倏地站起,气吼吼地埋怨。
孙遵扶上他,一脸委屈:“是想让公子先吃两口饭。”
“你是要我吃饱,还是噎死啊,”陆景踉跄着往外赶,催道,“快带我去。”
“公子,步阐若真要反,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去。”
看着孙遵警惕的眼神,陆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衙署后院,廊道无灯处,陆景和孙遵摸索着换上黑衣,陆景轻声讥道:“你倒准备周全。”
“公子,一进西陵,我就觉不对劲,准备这身,乘夜随时可逃。”
陆景沮丧垂头,心想:“你就是这小瞧我的。”
蹑手蹑脚走近尚燃灯火的屋外,细听出人声,便上房揭瓦。横梁和瓦边框出的视角中,不一会儿走入两人,一人白袍银甲,韦弁束头,另一人露髻褐衣,陆景细瞧,认出两人即是步阐,和这几日一直跟随着的罗参军。
步阐在斥责:“你怎可擅自行事?”
罗尚不动声色:“我所做的,不正是将军所想吗,世代在军镇,徒然被召入京,还能有什么等着。”
“剪我羽翼,治我死罪。”步阐咬牙出声,“不过,不算徒然,细想起来,你劝我诋毁陆抗的那封密奏,如今被他翻盘,我早料到,善终不了的。”
从隐约声气中,陆景听出了一丝悔意和怅然,心下有些奇怪,密奏之事,士衡早跟他说过,而此时发觉,步阐本意并不想写那封密奏。
“我有点明白,为何我百般表诚心,这人都不肯信我。”悄声对身边孙遵说。
“他是不信以德报怨。”孙遵叹道,又指向罗尚,“公子,那始作俑者罗参军,我打听过,他是前蜀永安太守罗宪之侄,因熟悉西陵防事,被步阐引作参军。”
“罗宪早已降晋,你的意思是,他们有暗通?”陆景惊疑地瞥向孙遵。
孙遵悄点下头,随即被陆景一按脑门:“你小子,精明得不只备了套夜行衣啊,难怪父亲差你来的。”
“公子,好说好说。”孙遵正客气着,忽听底下话声又起,但声却是从门庭处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