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娘进了杂货铺子,刚对上账,就感觉自家杂货铺子门口被人堵住了,不由得抬头望去。
见是人称刀子的铺快冯驹带着那两位骑高头大马的男人进来,她愣了下,问道:“刀哥,这是咋啦?有事儿?”
“就你一个人在呢?”冯驹与召娘寒暄了一句,才道明了来意,“这二位爷路过咱们这儿,想买点东西,我就把人带来了。”
召娘忙说了句:“来着是客,快请进。”
冯驹看男人并不理会召娘,站在门口不进来,忙她招呼进店的男人道:“这是我们镇上最大最全的杂货铺子,货十分齐全了。你要什么只管看便是。”
那位骑红马的男人轻“嗯”了一声,举步进了店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扫了召娘一眼。
召娘也感受到了,却没敢同他对视,而是垂眸,当做不知道。
男人看着杂货铺子的东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等打北边来,听闻镇上早些时候出了过一桩大案。”
冯驹是衙门中人,闻言立马警觉道:“这位郎君说笑了,我们这是大镇,有巡检司在,向来平泰,并无歹人作祟之事。”
男人似乎轻嗤了一声,捏起蜜饯闻了闻,尝了一个觉得偏酸就没要,又转而去看其他的,专挑吃的看,而且还都尝一尝。
召娘觉得他不像是要买的东西的样子,进门是客,也不是熟人,瞧那身量就是不大好惹。
召娘不开口,是愿他白吃几个,也不愿意他在铺子里惹事生非。他一个蛮力撞破货架子,骑马跑了,比这白吃白尝的还要破费。
冯驹要替他介绍店里的好吃的,那人又摆手让冯驹一边去。
召娘怕冯驹尴尬,轻轻地喊了声“刀哥”,待冯驹迟疑下走过来,就递了一包辣条给她:“好些天没见你家俺嫂子出门了,给她带包零嘴回嘴香甜香甜,也好叫她记得来看看我。”
冯驹也才束发的年纪,娶的也是镇上的姑娘田酒娘。因为生她的时候,她娘老叹口酒,就给她起了酒娘这个名字,其实长得也不像酒,性子也不如酒辣,是个细细条条的腼腆女郎。
田酒娘嫁给冯驹前与召娘关系十分要好,经常来串门子。即便是嫁人了,也就是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往日里,她三两天来一趟,买点针头线脑、零嘴什么的。这都大半个月没见人了,不由得借口问一句。
冯驹也没推拒,接了辣条子,解释了一句:“你嫂子这些日子不大好出门,你要是有空也去看看她。”
“她咋啦?”召娘余光扫视着男人,目光落在冯驹身上,见他并无忧色,反而带些喜气。她今日刚去过王胡子家参加过喜宴,几乎下意识地想到田酒娘是有了。可惜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与冯驹这等已婚男士谈论。
冯驹也是知礼的人,没大大咧咧地跟召娘讨论他媳妇怀孕这等喜事儿,只捏着辣条往嘴里塞一片,一脸喜气含含糊糊地道:“记得去看你嫂子呀。”
召娘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嫂子爱吃啥口的?她以前爱吃我做的肉酱,现在吃得不?”
“你送啥,她都爱吃。”冯驹知道召娘擅长灶上的活,听话音知道召娘这是要给媳妇送吃的,毫不客气地全要了。说完,他看自己手里的拉条子,又憨笑道,“最爱吃这个。”
召娘娇笑一声道:“那可中。等明个儿,我就去。就算喜欢吃辣条子,也别一直吃,这东西太辛辣,吃多了上火,口疮起泡的,又要不舒服。”
冯驹点了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会看着她的。”
明明是自己要抢吃的,却叫他说的如此冠名堂皇一本正经,召娘听了不免又笑出声来。
在杂货铺里还在慢慢悠悠挑货的男人,听到召娘的笑声,忍不住皱下眉头,状若无意地瞥了过去,而召娘和冯驹正说的热火朝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哪里是什么热火朝天?其实就是冯驹在说,召娘在听,时不时地“嗯”、“啊”一声算回应了。
说了一会儿,冯驹好奇地问召娘:“你们家啥时候搬去府城?不是宅子都置办妥当了,是不是个三进大院子?在府城得多少钱?”
召娘在盘账,边口算边回道:“谁说搬家呀?我大哥他们要去府城学本领,老三去读书。我家连镇上的三进院子都买不起,还府城的呢?这谁钻到我家屋子里,藏到我爹娘肚子把我家摸得比我爹娘还知道。就一个小宅子,图个落脚方便。”
冯驹在当事人面前八卦人家,便是心里有疑,看在召娘是个女郎的面上,也没大大咧咧地拍桌子与她辩驳,只是不大相信地看她一眼道:“这可是许家人说。”
“许家恁多人呢,谁说的都信?”召娘有的是话等着他,“再说许家是何等人家,会跟无知村妇似的乱人嚼舌根,盗道人家的是非。若许家是这等人家,何以立家百年,还出如此多的俊杰?有些人看风就是雨,捕风捉影的事儿传得溜,自家的活却干得不见得怎样?有这样的气力好生计较营生,又怎么会只羡别人家起楼买宅的?如今天下太平,只要肯干,总能搏得一份前程。刀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召娘前世干美食直播,说话技巧也是特意学过的。她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语速却不骄不躁,节奏也很平和。是以,听得人只觉得她在摆事实讲道理,并没有丁点儿咄咄逼人的感觉,也没有卖弄或者哭诉之嫌。
嗯,是那种占理,却温和敦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