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河和蒋达也陆陆续续起来了，康大川和康大海还宿醉中。昨天康大海送庆哥回家也留在了王家，被准岳丈、姑父、姐夫拉着一通灌，就算是康大山在也不能说话。

康大山昨晚也喝点有点上头，这会儿却起了床，蒋氏给他端着茶水，嘴上忍不住唠叨。等知道康大川和康大海还睡着，她一边骂他们没出息，一边进屋去看他们如何了。

召娘起床出来，看康大河和蒋达哈欠不断地洗漱着，不由得问道：“都没睡好啊？”

康大河与蒋达互换了一眼，吐槽道：“上半夜大哥喊渴叫饿，下半夜二哥一个劲儿地要找茅厕，找到了也不上又回来，喝了水又闹着去。”

蒋达附和道：“二表哥还一个劲儿地说醉话也不知道说的啥，非要拉着我们说。”

遇到这样的事儿，就是神仙也睡不好。召娘心里替他们扶额，嘴上替他们辛苦道：“那可真是劳累你们了。早上想吃啥，我给你们做。”

康大河摇头道：“啥也不想吃，就想睡觉。”

蒋达与他神同步地点了点头，加了一句：“眼皮子沉，又睡不着。真是难受。”

将氏看过两个大的，已从屋里出来，听了康大河和蒋达的抱怨，教育他们道：“知道了难受了是吧？看你们以后还学不学你哥他们，看到猫尿就舍不得撒手，喝成这个样子，说出去丢人不丢人？”

康大河就算是读书有些见识，到底年岁小，见识也是有限的。他不知道有时候男人应酬起来也是不得已得很，只想着昨晚被两个醉酒的哥哥支配的恐惧，忙不迭地点头道：“都听娘的。”

蒋氏看了蒋达一眼，见他闷不吭声了，洗把脸要跑去开铺子的门，喊住他道：“别以为我不是你爹娘就管不得你了你。你呢？可听到了？”

蒋达了愣了下，也是忙不迭地点头道：“我都听姑的。”

蒋氏瞥了眼坐着犯迷糊的康大山一眼，又扫了康大河一眼，目光落在蒋达身上道：“别一个个光用嘴说听我的，临到事儿上全忘光了。达哥儿，你在家里咋样我不管，你要是在我家里学成个混子，我才不管什么内外亲疏的，非打得你下不了床。”

蒋达这个时候能说什么，既不能抱着蒋氏的大腿吓得大哭“姑，姑，我都听你的”，更不好表现出感动来，只能点头如捣蒜泥一般应和着。

蒋氏说完他，又转向康大河让他跟着蒋达一块儿去开门，自己跟召娘去灶屋做饭。

一家子各个都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召娘也没费太多心思做什么美食，就打了个蛋花咸稀饭，馏了几个馒头，煮了几个鸡蛋留着给大川和大海起床后吃。

蒋氏听了她的安排，骂了几句康大川和康大海，让召娘别管他们，饿死他们算了。

乡下妇人的关心，就是这样，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头不知道又该怎样心疼呢。

初来的时候，召娘着实难以适应蒋氏这种处理亲密关系的方式。

可现在，她不说已经全然接受，却也有些习以为常。有时候蒋氏骂得太激烈了，她也只能在心里默念“打死亲骂死爱，不打不骂不相爱”。

人都是社会性动物，很容易受到环境和周围人的影响，召娘在一些深夜难眠的日子，也会想一想自己的变化，总是忍不住叹息。

这些变化说不上全好，也说不上全坏。她学会了与人亲近，但是也变得十分庸俗、市井。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样子其实蛮可怕的，毕竟也曾受过多年的素质教育，却变得……不说下九流之类的行当，偶尔会冒出个别脏词秽语，确实叫她挺难受的。好在她难过之后，知道自省，不会任由自己沉沦沉溺于此。

无论人的品行、思想向下行走都是再容易不过了，向上走确实极难的。召娘不要求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也没法要求蒋氏等人做个礼貌周全不要骂人的人，但是她可以要求自己。

有时候她也会庆幸自己再活一回，是生活在蒋氏这样的人身边，用最热忱的期盼在市井中打滚。

人的一生，最不怕热闹，而是怕热闹之后的孤寂与冷清，害怕留在热闹之后的是自己。

在鸡飞狗跳的琐碎生活里，她总能从枝桠间看到太阳的光斑，感受着天地间与他们共存的尘埃。

这一切都是这么鲜活，她不想去高攀富贵，住进豪华而冷清的大屋，也不想低就在泥淖地打滚，她只想过着尘世间最凡俗而有最平和快乐的日子。

就比如现在，未来有期盼，现在有日子，过去有念想。

一切都是这么刚刚好。

召娘愿意安享现在的清泰，却不想听蒋氏念叨个不休，忙转移话题问道：“爹，没事儿吧我看他坐着都能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