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携手同行(1 / 2)

忧黎眷 棠烨 2774 字 2020-12-27

月牙儿不敢置信,低低重复了两遍,问道:“你便是那位广涵师父?”

“不错。”广涵面色凝重,伸手将案上果子向前推了一推,冷冷道:“我与你娘亲素来不睦,别院中人人皆知。你不必待我如此客气,拿走吧。”

月牙儿脸上惊讶之色敛去,朗声笑道:“几个果子,送了便是送了,岂有取回之理?娘亲从来都不是小气之人,我怎可丢了她颜面?再说您是这别院的前辈师长,晚辈的心意您本就当得起。至于您和我娘亲不睦”顿了一顿,续道:“爹爹曾叮嘱我不可随意插手娘亲私事,月恒不敢有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以后娘亲有我和爹爹护着,再不会被人平白欺负了去。”说罢粲然一笑,起身施礼告退。走到门边,回身道:“楚哥哥,我们先行一步。今日夕食,我们等着你来。”

二人出门走了一段,子成劝道:“月牙儿你这是何必?知道她是广涵转身走开便是,何必还要打这言语机锋?”

月牙儿摇了摇头,明媚一笑,轻轻道:“这几日我随安无师父在两处书院间来回,那边书院中人大多不知我来历,提起往日龃龉争端毫不避讳,广涵虽与正平不是一路,但被他蒙骗利用当了杀人刀,同门对她颇多不满。娘亲过去受了她不少委屈,又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我总不成也软绵绵地好性儿陪笑。”

子成无奈一笑,点头道:“也是,这些年我随爹爹走南闯北,很多恶人便是这样,你越是好性,他越得寸进尺,你若开始便露出三分颜色,他们反而笑脸相迎、不敢怠慢。只是对别人不可这样,否则倒让云眷姑姑难做人。”

月牙儿跺了跺脚,嘟着嘴笑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年岁与我也差不了多少,怎得如此老成,我爹爹都没你这般唠叨。以后谁若嫁给你岂不是要天天听你啰嗦,气也气死了!”说罢横了他一眼,当先走了。

子成满面通红,抓紧了手中篮筐,大步跟上,心中暗道:“我若有了心仪之人,哄她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忍心惹她不快。”

广涵冷冷扫了跪在下首的成渊一眼,转头盯着烛火,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成渊垂头拱手,低声道:“弟子来向师父请罪。”

“你在我门下多年,那日那些话却从未对我说过。若不是云眷出事,你决意拼死相护,恐怕还是不会说的吧?”

成渊默然片刻,轻轻道:“以前弟子就算说了,师父也未必听得进去。不论如何,那日的事,终是弟子的错。弟子得您教导多年,一朝背弃,负了师恩,请您责罚,弟子不怨。”

广涵黯然一笑,叹道:“事到如今,我责罚你什么?你那云眷师父平日独来独往,性子孤僻怪异,强敌当前时连单文光那种墙头草都肯为她效死力。我平日所见众人皆是笑脸相迎,未曾想事到临头除了清锋,再无一人靠得住,算得上是众叛亲离。”垂首沉吟片刻,问道:“刚才那小姑娘唤云眷娘亲?”

自那夜混战之后,广涵便在别院边角之地清理出一间旧屋舍,将清锋的灵位安放此处,以寄哀思。这段时日安无等人整顿内务,清查正平党羽,无人相扰,她在此处便似与世隔绝了一般,不知子期等人之事。月牙儿听人提过她常去的静室所处方位,在别院中来来回回特意避开不走,今日在此处见到自然也不会想到她竟是广涵。

“是。弟子拜入忧黎之前颇得梁垣公子照拂,凌云剑法也曾得他点拨。那时弟子总见他带着月牙儿,有时会提到她的娘亲,后来弟子才知道月牙儿的娘亲便是云眷师父。那夜师父在堂前受伤,弟子去探望她时又听说了一些事情,权衡一下便传书给公子知道。公子来后问起师父被囚原委,告知了弟子月牙儿的身世。当日云眷师父被囚落月峰,罪名除了私吞书院财物,另有一项是恃武滥杀。”说到此处成渊停了一停,抬头望着广涵缓缓道:“多年前她所杀之人是月牙儿的生父,月牙儿便是当年她在锅边救下的孩子。”

广涵闻言猛地抬头,满脸震惊之色。云眷被囚落月峰前曾提起当年杀那泼皮的缘由,但并未交代事件中那孩子的去向,如今安无清萧等人虽知道,却不会四处宣扬,更无人特意向她提及。

“当年整件事公子曾亲眼目睹,云眷师父自知触犯门规,前路艰难,无法照顾月牙儿,实在无人可托,只能将她托付给公子。”

广涵慢慢回神,皱眉苦思,良久,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时她确实有很长一段时日闭门不出,听弟子说她抄佛经、打扫殿堂楼阁,原来竟是为了此事受罚。”

“那时弟子还不认得云眷师父,但我想以她为人,自己错了必然不会想方设法掩盖,而是对师长直承己过,认打认罚。”

广涵皱眉苦笑,慢慢道:“你倒是懂她。”

成渊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弟子年幼时混迹市井,每日辛苦挣命,不晓得什么大义,后来识得云眷师父,她扶危济困,弟子虽是满心感激,却并不懂,因为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人。后来公子点拨我剑法,偶尔与我谈起她,再后来,我成了内门弟子,回家探亲时常去拜会公子,公子同我说的也都是她。现在想想,公子对她不仅仅是刻骨铭心的相思,更是因为看懂了她这个人。”停了一停,抬头目视广涵,问道:“师父觉得月牙儿如何?”

广涵忆起烛光下的那张明媚笑脸,眼中闪过一丝柔情,道:“活泼明媚,比寻常大家闺秀多了几分天真烂漫。”

成渊微微一笑,道:“年少时每每见到公子,月牙儿总是相伴左右,公子对她视如掌珠,便是有亲生骨肉也不过如此。有次父女二人对着云眷师父画像闲聊,公子说:‘爹爹若不好好教导你,如何对得住你娘亲?’公子说他与云眷师父相处时间虽短,但是师父至情至性他却再明白不过,有些人年少相识,白发如新,但他与师父却算得上倾盖如故。弟子与公子非亲非故,身份更有云泥之别,他待我亲厚,自也是为着师父的缘故。”停了一停,犹豫了一时,轻轻续道:“师父若有疑虑,可以想想若是清锋师父还在,他会如何?”

广涵不语,只呆呆看着烛火,思绪凌乱。

月牙儿二人到了小厨房,先闻到一阵饭香,得知众人已到了大半,正在一旁阁中相候。云眷见灶上无事,便唤月牙儿二人寻了几只碟子,将大门送的蜜饯装了几样,又将东桃洗好切片,摆成了果盘。

成渊从广涵处离开,去居所拿了一坛好酒,先送到了厨房。见月牙儿在云眷身边帮手,掰着手指说这一路上都送了吃的给哪些人,不禁笑道:“你怎的不让伙计直接送到这小厨房?单是听你说就知道吃食不少,从山门拿到这里,想必不轻。”

月牙儿性子活泼,与成渊又是从小相识,虽与他两年不见却不觉生疏,听了这话笑道:“亏得楚哥哥你还是内门弟子,竟不清楚这别院的规矩?正因娘亲是这的掌事师父,我才要格外遵规守矩。”

自来两处书院虽不禁外人出入,但也是门派往来、家人探望、修屋补漏、厨房采买几种情形,且均要由值守弟子记下后报与掌事师父知道,便是购置了用物、商号送货也是门派中事,商家单为私人送饮食确实不甚妥当。月牙儿初来别院时云眷曾叮嘱过规矩,她便安分守常,从无逾越。

成渊听了这话竖起大拇指笑道:“嗯,月牙儿这几句话颇有师父的风范。”

月牙儿哈哈一笑,挽起云眷一只手臂轻轻倚着,道:“我是娘亲的女儿,当然像娘亲了。”云眷转头看了看她,轻轻拍拍她手臂,但笑不语,眉宇间满是温柔之意。

再等了一刻钟,众人到齐,席间推杯换盏,甚是热闹。

夕食过后,成渊约了月牙儿和子成去夜市闲逛,子期为众人泡了茶,众人略略饮了些便起身告辞。二人熄掉灶火,收了茶具,外出散步消食。

秋末冬初时节,夜风虽冷却别有一番清爽之意,每年此时的星星似乎也格外明亮。二人并肩而行,垂首可见落叶满地,抬头又有繁星漫天,偶尔相视一笑,但觉散逸悠闲。

子期忽地驻足不前,转头看着云眷道:“今日收到族伯手书,族中有事发生,我需回家一趟,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这一去,少则两旬多则一月不能陪你,你”深吸一口气,轻轻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你若离去,那月牙儿她”

子期无奈摇头,双手搭上她肩膀,低声道:“月牙儿留在这里,不必随我奔波。你就只顾着月牙儿,不顾着她爹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