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君子如竹(1 / 2)

忧黎眷 棠烨 2386 字 2020-12-27

刚到山门外便听到月牙儿轻叱:“哪里走?”接着便是呼喝之声,似是与人动起手来,二人一惊,急步奔去。

月牙儿衣衫浅淡,暗夜之中极是显眼,与她对招之人闭口不言,只是闷头招架。眼见月牙儿渐处下风,云眷上前接招,将她护在身后,子期阻住那人去路,负手旁观。

三招一过,云眷察觉对方功夫与本派颇有相通之处,凝神细看,见他身形似未长成,当下便住了手,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对方听她开口,愣了一愣,唤道:“云眷姑姑。”竟是子成。

云眷知道他秉性敦厚温和,月牙儿必是对他生了误会,便温声询问情由。子成支吾片刻,取出火折点亮,带云眷去了一块大石后。石后靠坐着一名女子,看服色是别院弟子。

子成道:“刚才我行至此处听到这位师姐呼救,她跌伤了腿骨,我帮她固定了伤处,想去寻人来”红了脸不再多说。那名弟子看了看子成,面露羞怯之色,轻轻点头,道:“见过云眷师父。”声若蚊蝇,垂下头不再言语。

云眷听至此处,回头看看子期,二人心下明了,接续断骨之时他必是与那弟子肌肤相亲,怕坏人名节只好暗暗上山寻人。月牙儿见他行迹可疑,被拦下后又不言不语,更认为他是心怀恶意而来,便出手欲擒。

云眷温言道:“你去寻清萧师父,就说有弟子受伤,我刚为她接续了断骨,暂不能走动,请他派几名弟子带担床过来,最好有两名女弟子,方便贴身照顾。”子成笑着应了,飞奔离开。

山门处空旷,未掌灯烛,子期略懂骨伤,问了那弟子几句,知道子成处理得甚妥,便站远了些,母女二人守在那女弟子身侧,挡在风来处。夜风幽凉,月牙儿将自己外裳披在那弟子身上,握着她手静候,那弟子心中感激,连声道谢。云眷解下自己身上披风,月牙儿摇头,云眷笑笑,用披风将她裹紧。

不多时,子成前头带路,后面跟着四名男弟子与两名女弟子。众人将那女弟子放上担床,向云眷行礼告退,抬着担床去了。

云眷望着众弟子远去,转头笑道:“成儿,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接骨倒是颇为仔细。”

子成笑道:“小时候常随爹爹在外奔走,疗伤接骨乃至煮饭洗衣爹爹都做得来,我看多了便也会了。”

见他不住抬袖拭脸,显是奔得甚急,云眷笑道:“把汗水擦干,别冒了风。”月牙儿递过一方素帕,笑问道:“你便是朱家子成?听娘亲提过你在别院,这块手帕是娘亲的,给你擦汗吧。”子成一愣,笑着接过,连连道谢。

四人迎着夜风缓步而行,子成与月牙儿均是少年心性,因着误会拆了几招,对着赔了不是,反倒去了几分生疏。二人叽叽喳喳说笑,谈论这忧黎山中好玩的所在。月牙儿虽来了几日,但多在院中和山脚闲逛。子成比她早来些时日,由阿薛带着在山上走过两遍,便自告奋勇,愿为向导,带她上山游玩。月牙儿当即应下,与他约了次日朝食后一同上山。

次日,月牙儿早早起床,一身短打扮,束了束袖,急急用过朝食,与子成相携上山。临别前云眷反复叮嘱二人互相照应,避开山势险峻、僻静无人处,二人反复保证绝不涉险,早早回来,开心地去了。子期恰好无事,便随云眷去了山下市集采买贺礼。

二人在市集中信步闲逛,子期出身世家,多识珠玉,品相大多看不入眼,提议去昌平城中。云眷摇头笑道:“无妨,他是昔年故友,这份贺礼首重心意,贵重与否倒在其次。”其实书院在此处多年,院中弟子南来北往者不乏达官显贵之后,山脚处市集总也免不了略带豪奢之风,珠宝首饰虽非天下绝顶珍品,但就人情往来已是足够。

二人精心挑了些首饰、衣料做为贺礼,多是选了榴开百子、百年好合等纹饰图案,吩咐店家细心打点。店家见云眷出手爽快,乐得眉开眼笑,嘴也合不拢,百般殷勤地将物件用红布红纸细心包好,请她留下住址,稍晚些派伙计送到府上。

云眷略略沉吟,写了一封简短手书附在贺礼中,叫店家直接送去太白楼。结账时身边银钱不够,取银票出来兑了,结完账囊中如洗。子期默默旁观,但笑不语。

二人再逛些时候,买了几样小吃,眼见天色将暗,惦记着月牙儿,赶回别院。

月牙儿与子成已经回来,二人在安无的小厨房中守着一堆野果干菜毛栗子剥得起劲,脚边还躺着两只山鸡。小厨房偏暗,二人掌起灯烛,细细拣选。

见二人回来,月牙儿极为开心,指着满桌干果,叽叽咕咕地说着山上趣事,道:“娘亲还给我们炖栗子鸡可好,多加些栗子,我邀了安无师父他们一起用夕食。”眼睛转了一转,又笑道:“听说楚哥哥今日能回来,连他一起。”

云眷一时没有明白,问了一句:“楚哥哥?”

子期点头笑道:“就是苍梧,自拜入忧黎后他回家探亲总会顺路去家中拜会,有时还会小住几日,月牙儿自幼便与他相熟。不过最近三年因我为父母守孝,他去得便少了。”

云眷笑着点头,不多言语,眼看时辰不早,便动手洗米择菜,子期在一旁打下手,四人有说有笑,甚是开心。

忽有弟子来报,道钟陵曲氏回礼,在剑阁寻不到云眷师父,便一路寻到安无处,此时就在隔壁书房候着。

云眷净了手,理理衣衫去了书房。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候在房中,见云眷来,自报是曲家管事,执礼甚恭,云眷忙还了礼。那人捧着一只木盒,恭谨道:“我家老爷命小人拜会云眷师父,呈上薄礼一份,还请师父笑纳。”将木盒捧到云眷面前案上,垂手退开,肃立一旁。

云眷掀开盒盖,先是一条腰带映入眼帘。那腰带以白色为底,绣了绿竹,不见寒素,但见清雅,连接处以一块竹形碧玉为扣,精致非常。腰带下是一袭碧色衣衫,乍看上去似是一色,凝神细看可见衫上有同色丝线绣的竹纹,与腰带上的绿竹似是相同。云眷伸指拂过,纹绣处虽凹凸不平,但是底料触手光滑,材质绣工均是极品,显是耗了许多心血。

“这套衣衫制成多年,颜色与竹纹均仿自老爷家乡的碧玉竹,绣娘手中的绣样也是他亲手画就。老爷还有话让小的带给云眷师父,他说他此生最幸之事便是拜上忧黎,他从不后悔在最好的年岁倾心于一名叫做柳洑的女子。往后余生,愿云眷师父安好,故人就此别过。”

言罢,躬身行礼退去。云眷回了礼,着弟子带路,好好将他送下山去。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穿绿色好看,我家乡有一种碧玉竹,通体碧绿,颜色略沉。你的肤色晶莹剔透,与那颜色最是相配”

昔时之言犹在耳畔,没想到多年后他还是送来这样一袭衣衫。云眷望着盒中衣衫沉默不语,良久,垂头而笑,盖好盒盖,缓步离去。

谢你多年记挂,云眷感怀于心;碧玉之年,曾得如竹君子倾心相待,柳洑幸甚。

小厨房中有舀水声、劈柴声,很是热闹。云眷边走边挽衣袖,刚到廊下便听月牙儿脆生生问道:“爹爹,那位曲先生气度雍容,温文尔雅,对娘亲似乎用情至深,你这样大方,不跟过去,也不怕娘亲动了心舍我们而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