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风流云散(1 / 2)

忧黎眷 棠烨 2680 字 2020-12-27

柳洑听她去叫哥哥,微觉奇怪,曲溯刚刚离去,她是去叫哪个哥哥?候了片刻,脚步声响起,一位儒服博冠的公子轻挥折扇含笑而来,还真是一位故人。

“柳师妹,别来无恙否?”

“一别两载,储师兄安好。”

难怪昨日柏风说这间酒家是故人所开,原来便是储千松。柳洑与他并非同窗,自退出同散堂后除了两次偶遇便再未见过。叙过了别情,柳洑问道:“师兄怎会想到开个酒家?我一直以为师兄大族出身,会承继家业,做个世家公子乃至家主,掌一族生计,担一族荣辱。哪知你会”抬眼环望四周。

其时物阜民丰,因通商互市可促繁荣,朝廷早已不刻意抑商,但到底还是世家公子的身份更清贵些。许多世家产业中不乏酒楼饭铺、布店米行,但也是派了专人打理,似储千松这般亲力亲为的着实少见。

储千松摊摊手,笑道:“总是那么刻板拘谨也没什么趣,倒不如现在这般,弹弹琴、喝喝酒,与故友倾谈一番。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见柳洑沉吟不语,续道:“说来师妹或许不信,我平生第一次畅快饮酒便是那次与彣彧馆较量之后。以前只是读书知酒,常听人言酒能伤身、酒能乱性,只道君子立身处世须严正端方,谦逊守礼,不可脱略形迹、放纵不羁。我从来严守信条,不敢逾越分毫,从不知世间还有如此自在之事。”

“自那次饮酒之后,在书院中与同窗相处我便留意其他师兄弟如何过法。有位师兄跟我说小时候和堂兄偷酒喝,醉在酒窖里,被找到后先是解了酒,接着挨了家法,然后在祠堂罚跪,最后是抄圣贤书。等时过境迁了仍去偷酒喝,只是手段高明了许多。后来与人相约斗酒打架,却意外结下了生死之交。”

“在那之前,我从不知人生还可以如此纵情肆意,还当天底下只有我这一种活法。一年前突发奇想,筹划开一间酒家,选址、督造、招店伴尽是我亲力亲为。年初我离家,把妹妹也带了来,只为她可以肆意两三年,不必守着陈规旧俗,红颜如同槁木。这才半年时间,她性子活泼了许多。”

说到此处,见柳洑仍皱眉沉思,信手拨了一下琴弦,看她回神,问道:“柳师妹你可知我为何这样说?”

“愿闻其详。”

“师妹你与我一般,刻板拘谨,完全失了少年人应有的热情洒脱。初次在同散堂中见你我便知道你与我是同一类人,无需言明,一看便知。你可知你为何总是画不好画?你在心中画地为牢,不得自由,所以你作画便失了自在灵动,哪怕临摹别人的画作,也必然有浓重的匠气挥之不去。我能看出,宣师兄想必也清楚,所以他只让你在堂中绘色、裱糊、随意涂画,却从不让你作画。便是你偶有画作,也是临摹而来。”

“当日柏风找我预订三楼这间南厅后,不多时曲溯便来订北厅,要我按他要求陈设。细问之下,乃是为了一位女子,临别之际想为她梳妆,守她一夜。我初时不愿,毕竟这坏人名节,我岂能助纣为虐。他再三保证发乎情止乎礼,因为以后无缘再见,一别既是天涯。妹妹也被他感动,劝说我答应,我思量再三要他留下那女子姓名,他若有逾矩我一定不饶。没想到却是柳师妹你。”

柳洑听他直承其事,尴尬之外多了两分愠怒,侧过头去,以手托腮,皱眉道:“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师兄你好歹与我在同散堂共事一段时日,算是有一份交情在,如今你竟为了旁人陷我于”说到此处再也难言。

储千松手扶额角,轻叹一口气,道:“我问过柏风,听他言道曲溯此人样样拔尖,且似乎还略有家世。那日我看他言辞恳切,情深一片,万万做不得假,师妹你不妨考虑一下?虽说婚嫁要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到底是终身大事,我们又不是皓首穷经的腐儒,书院之中,两情相悦成就美满姻缘的同门也不在少数。正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子这一生若是遇上”

开始柳洑尚且听得入心入肺,百感交集,听到此处心中不禁哀嚎,怎么一直没有人提醒他太过唠叨了么?一个青年才俊对着年纪轻轻的女儿家讲“难得有情郎”委实太直白了些。恰好此时小储姑娘跑来,说是后院厨工有事请示,储千松谈兴正浓,摆了摆手让她自去处理。

小储姑娘叹了口气,道前两日去请的风水先生已到了,现正在后院,说有新砌的灶台妨碍了风水,恐要动土。储千松一听,忙忙去了,临去前回身用折扇一指:“柳师妹你且宽坐,我去去就来。”

待他脚步声远去,柳洑忙忙捧起两只木盒,匆匆下楼,请一楼掌柜转告东家自己改日再来拜访,急急去了。

到了山脚下方放缓了脚步,想到自己狼狈逃离,深感好笑,一腔离愁别绪也淡去几分。

上山行了不过里许,忽听一人朗声笑道:“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柳师妹。”抬头望去,是朱微与何幼瑆联袂而来。

柳洑想到昨日众人相聚时苏平所言,再想到那晚与何幼瑆闲谈时她欲言又止,心中顿感无力,稳了稳心绪,对何幼瑆点点头轻轻一笑,算作招呼,又道:“小朱师兄,两年不见,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好得不得了,你呢?”朱微离开书院后四处奔波,气质更加沉稳了些,上下打量她几眼,点点头道:“盛妆华服,看来师妹过得不错。”何幼瑆点头微微一笑,轻轻道:“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柳洑尴尬垂头,讷讷道谢,忽地想起:“小朱师兄你怎么会来这?来看何师姐吧?”朱微笑笑,朗声道:“对啊,我来接阿瑆回家。”说到回家,何幼瑆脸颊染上淡淡红晕,垂下了头。朱微顿了顿,握住她手,笑着续道:“我和阿瑆已经结下了三生之约。”

柳洑闻言,放下手中木盒,神色郑重,拱手为礼,道:“之前听何师姐提过,恭喜两位,祝你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两人相视一笑,齐齐道谢。

朱微忽地想起一事,对何幼瑆道:“阿瑆,不如你再去看看安无师父回去没有?他对你我二人颇为照拂,帖子若不能当面奉上总是遗憾。”何幼瑆笑着看看二人,转身回了书院。

柳洑知道朱微把她支开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眼看何幼瑆拐个弯不见了背影,笑道:“小朱师兄有何吩咐?我洗耳恭听。”

朱微笑道:“师妹既知道我有话要说,不妨猜上一猜与谁有关。”

柳洑长长叹一口气,皱眉望着他道:“小朱师兄与我都认识的人并不多,不方便在何师姐面前提起的更是绝无仅有。”

朱微笑着感叹:“师妹的心思当真是玲珑剔透,一猜即中。以前为了他,阿瑆有时针对你,你看在师兄的份上”

柳洑抬了抬下巴,斜了他一眼,点点头,正色道:“我看在师兄的份上不和嫂夫人为难。”

朱微闻言噗嗤一笑,伸指虚点她几下,满是得意之色。寻了块有树荫的山石坐下,思量了一会,叹口气道:“离开书院这两年我大半时间同阿予在一处,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劳碌。如今他已是弱冠之年,又小有家资,登门求亲说媒的颇有几家,不过都被他寻借口推掉了。”说到此处住口不语,看了看柳洑。

柳洑皱眉看他一眼,转头望着蜿蜒的山道,淡淡道:“去年秋初他来找葛师兄时我见过他一次,后来听葛师兄说他过得甚是不易。”

“你可知他推掉那几家用了什么借口?”

柳洑想了想,回头看看朱微,慢慢道:“是不是说小生家道贫寒,不堪匹配某某千金?说自己不愿拖着旁人吃苦受累?”眼见朱微眼中尽是诧异之色,知道自己猜中,不由转过头去,勾起一侧嘴角,凉凉苦笑。

朱微续道:“有一日我见他写信,看到封皮才知是写给你的,便随口问了句他是否心仪于你。”

柳洑僵了僵,心跳似也落下了一拍,不敢转身,似不经意问道:“那他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