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谋醉太白(2 / 2)

忧黎眷 棠烨 2430 字 2020-12-27

当时只觉气愤无比,到如今一晃两年已过,此事早如云烟过眼,慢慢淡去。见苏平仍是一杯杯不停灌自己,柳洑抢下他酒杯笑道:“苏师兄,我已不介怀,你何必如此?再说这陈年女儿红如此饮法,有点牛嚼牡丹了。”

在座众人轻笑出声,苏平愈加惭愧,道:“柳师妹,我一向直肠直肚,这事藏在心里难受,你让我说完。过了两日曲师弟失魂落魄地回来,说得罪苦了你,恐怕你再也不会原谅他,他说他说就像天塌了一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何幼瑆乱嚼舌根,我也对不住曲师弟。你要怪就怪我,莫怪曲师弟。”

众人见苏平满是悔意,知道他是因感伤别离在即,定要把歉意全盘道出,免留遗憾,故而也不去拦他。

曲溯轻轻拍他肩背道:“苏师兄别说了,那件事是我一时冲动,与你无关。”端起酒盏,向柳洑正色道:“我年少轻狂,失了分寸,言语伤人,请你原谅。这杯酒,我向你赔罪。”柳洑与他僵持已有年余,平日除了必要交谈一向远远避开,此时见他与苏平如此,便捧起酒盏,轻轻一笑道:“往事如风而散,一切尽在不言中,饮下这杯酒,不必再提了。”

曲溯恍若未闻,再取壶斟满,轻声道:“这第二杯酒,是恭贺你成为内门弟子,心愿得偿。”柳洑见他隐有哀伤之色,默默不言,陪饮了一杯。众人皆知曲溯心意,望着二人,心中各生波澜。

曲溯再倒满酒,续道:“这第三杯酒是祝你一生如意,事事顺遂,平安康健,与与意中人相偕白首恩爱不离”一语未毕已是哽咽难言。柳洑闻言,第三杯酒再也饮不下,泪落连珠,垂首无言。

曲溯平素为人爽朗仗义,人缘极好,课业勤勉,诗书剑艺皆佳,尤其写得一手好字。众人同窗四载,朝夕相伴,手足之情深重,莫不盼他心愿得偿。眼见他终日为情所苦,柳洑性情虽非偏执却也大异常人,不禁感叹他明珠暗投。今日见他将吉祥之辞说得肝肠寸断,加之离别在即,心下黯然,均默不作声,低头自饮,感慨万千。

眼见气氛低沉,王烈强笑两声,提议道:“各位师兄弟且慢饮酒,不如先将送柳师妹的贺礼交代一下?”

连萧拍了拍额头,笑道:“可不是,你不说我们竟都忘了。”见柳洑垂头不语,问道:“哎,师妹,你好不好奇我们送你什么?”

柳洑拭了拭眼泪,随口问道:“为何送我东西?”葛柏风环视众人,笑道:“同门中只有你一位师妹,又已过了及笄之年,临别之际师兄弟们也没什么好送你,看你平日简素惯了,就合力帮你添置了几件发饰。虽然不甚名贵也不合坊间民俗规矩,但大伙一番心意都在其中了。阿烈,快去拿来给柳师妹。”

王烈取过来时捧着的扁平木盒放在柳洑面前,那盒色深如栗皮,雕刻着山川流水,中间以篆体刻着“福慧双修”四字,一派古朴清雅。打开盒盖,盖内镶着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盒中一排簪钗并列摆放。有的是单独一只,有的是一对。单看材质就有玉、金、银、铜、贝、珠、石、竹、木等九种。柳洑随手拿起一只玉簪,晶莹通透,触手温润,簪头做流云之状,走线流畅;金钗分两股,钗头做瓶状;木簪簪头镂空,刻成一只蝶翼做工纹饰虽不繁复,式样却别出心裁,显然费了一番心思。

柳洑素来简单质朴,便是耳饰也极少佩戴,除了四叔赠的步摇再无其它钗饰,更从未有过如此满溢着女儿气息的赠礼。这于寻常闺秀或许微不足道,但于她而言已算得上奢华。一时间,心中满是感动,再次红了眼眶,伸手掩口,竟说不出话来。

庄传看着她笑道:“这主意是阿平出的,他本要买个什么物事向你赔罪,问我们讨主意,后来大伙合计着索性每人插上一手。饰物上的柳叶全都出自柳师弟手笔,我画了余下的图样,阿语出身玉器世家,设计一应材质搭配,还送了一块蓝田玉,跑腿的事情都是阿平在做,阿烈为你选了首饰盒子,柏风师兄联系山下的平熙坊,将活计交给最老练的首饰师傅去做。”

连萧得意地续道:“做发饰的木、竹、石是我和流觞一起在山上寻来,算是就地取材。除了这几样材料、图样、阿语那块蓝田玉,其余花费大家都有份,就连阿广也没落下,我特意告知他。”阿广便是楚华章,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感情甚笃,虽已不在书院,也没断了书信往来。柳洑屈指算了算,道:“那柏风师兄请的老师傅工费可不少吧?”

葛柏风眨了眨眼,笑容中带了三分狡黠:“很贵,但是一文没花。今秋两处书院都会有新弟子入院,书院中一批屏风、字画需要提前赶制,师兄弟们忙不过来,就交了一些精细活计到平熙坊。可巧他们因为接的活计太多误了工期,应赔费用与用工费相抵,便宜了我们这一笔。”

柳洑心下感动,从坐席上站起后退,整衣垂首,双臂当胸平齐,颤声道:“连楚师兄也算在内,柳洑此生最幸之事便是求学忧黎,与各位师兄弟相识相惜。诸位盛情柳洑难以为报,请受了我这一礼。”说罢长揖为礼,一礼未毕,已是满面泪痕。

葛柏风环视在座众人,顿了一顿,仰头干了杯中酒,垂头低语:“楚师弟那件事我们只是罚跪,没想到师妹你是个打死也不吐口的,我我们好生有愧,单就这份义气我们有你这个师妹何尝不是有幸。”双手盖住脸胡乱擦了擦,再满上酒,大声道:“干了这酒,大家永远是好兄弟。”

柳洑见众人神色毫不意外,料想葛柏风已说过当日之事。当时虽是难堪,但时过境迁,早已释怀,举酒与众人共饮。

饮毕放下酒盏,拭了拭泪痕,打开自己随身藤箱,将诸般物事取出,每件上都已贴了姓名。柳洑一一分给众人,笑道:“我这礼物不稀罕也不贵重,比不得大家同心协力送我的这份厚礼,众位师兄不要见怪才好。”

众人未曾想还有礼物,齐道客气,开心收下,各自打开来看,只见砚台、印章等各有不同,免不得比较打趣一番。

曲溯打开自己那份,见是拳头大小一块青石,形状不甚规则,略带弧形,青中隐隐透出白色筋状纹理、青黑斑块。白色纹路与青黑斑块竟隐约连成了一个“曲”字,与之相对的那面异常平整,想来是留作刻字之用。想到不日便要返乡,若不出意外,此生或绝迹于此,不由咬了咬牙,心中一横。

柳洑正在座位上提壶斟酒,忽觉身后一阵风声,来不及想此处怎会有人偷袭便眼前一黑,隐约听到几声责问:“你做什么?!”“怎么回事?”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