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有女横波(1 / 2)

忧黎眷 棠烨 2502 字 2020-12-27

堂中只有储千松和何师兄,二人见她来笑着打了招呼,寒暄片刻,三人相约去了膳堂,储何二位晚上不用轮值且各有安排,便携着随身书册离开。自与彣彧馆一较高下之后,柳洑与堂内众人相处更融洽也更自在了些。三人边吃边谈笑,忽然听到一阵吵嚷声伴着女子惊呼。抬眼望去,其中一人竟是程昊。程昊站在一张食案前,握住一名女弟子的手腕,那名女弟子挣脱不开,望向同案之人,与她同座的那名男弟子正是唐薛。

“喂,你闹够了没有?文师妹未赴你之约又如何?你便失了风度来此大呼小叫?真不知道你的古礼与圣贤文章都学到哪里去了。”唐薛冷冷嘲讽。

程昊恍若不闻,只一意问那女弟子:“文妹,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一定改,只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声音颤抖,近乎哀求。

那位文妹挣脱不开本就气恼,狠狠道:“我与你本就没什么相干,你这般死缠烂打,让人好生讨厌。”一边说一边掰开程昊手指,时不时偷眼看看唐薛。程昊见她如此模样,急怒攻心,放开了手,举拳朝唐薛挥去,唐薛也不示弱,侧身避过后出拳还击。他本就出身名门,虽是入了修德院,不研武技,防身功夫却没放下,近日为着输给同散堂一事本就心中恼火,加之文园儿对己痴缠不休,这个误导自己九宫灵龟的罪魁又送上门来,出手便毫不容情,一时间二□□来脚往,斗得激烈,引得众人围观。未到盏茶功夫,程昊渐落下风,身上已经挨了重重几下。唐薛见他踉跄不稳,乘胜追击,一拳砸向他面门。程昊未及闪避,重重挨上,顿觉左眼视线模糊,不由捂住眼睛。

何储柳均知此事牵涉三人私情,互相商量,却不知该不该插手,只愣愣旁观。孰料唐薛一招得手后竟不罢休,又一脚朝程昊小腹踢去。小腹乃是人身要害,唐薛虽无甚内力,但这一脚去势凌厉,若踢得实了程昊也必有苦头吃。三人再也忍耐不住,何储二人抢上前去招架。二人均知此番争斗难免受罚,故而只招架不还击,眼见柳洑已将程昊拖走,便双双后跃,跳出战圈。

唐薛却不愿善罢甘休,抢上几步,手指着众人道:“怎么,你们同散堂想以多欺少么?一贯卑鄙无耻、阴险下流,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唐少爷绝不皱下眉头。”这下不单是何储柳三人,便是围观的弟子也觉得唐薛太过跋扈。

储柳二人向来不喜与人口角,何师兄却是忍不下去。比试那日他也在场,前因后果看得清楚,当下开口问道:“前日你赌输了,曾承诺到同散堂洒扫一月,彣彧馆上下俱为见证,不知唐师兄打算何时践约?同散堂随时恭候大驾。”那三日比试观看者众,围观众人中有不少人识得圈中几人,何师兄此言一出,便有人随声附和。

唐薛被戳到痛处,恨恨不已,却又无可反驳,只好铁青着脸,握紧双拳,不发一言。文园儿抢上前来,掏出丝帕,轻轻擦拭他脸上汗珠。程昊仍有一眼未伤,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自己重伤之后,文园儿丝毫不加理会,唐薛出口伤人,出手狠辣,她非但丝毫不以为杵,反而一副情致缠绵之状。事已至此,方才明白自己痴心错付,不由万念俱灰,闭上双眼提起手臂捂住两耳大声呼号,只想对眼前一切不闻不见。

唐文二人冷眼旁观,何储柳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间,膳堂门口处弟子让开一条路,安无师父急急而来,见此情形,简单问了几句,带走了唐、程二人,又着弟子去寻安远师父,余者渐渐散了。文园儿心中担忧,不由对着三人问道:“安无师父脾性如何,会不会重罚唐师兄?”何储柳三人心中有气,对她视而不见,各自离开。

柳洑慢慢走回同散堂,内堂渐渐暗下,便掌了灯烛,忽的想起曲溯赠的锦盒,就着烛火打开,那木梳长约三寸,无柄,梳身似一弯新月,配上梳齿形似半圆。那枚竹镜表面是一幅竹叶图,一旁刻着“不谢东君意,丹青独自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打开看时,与铜镜相对的那面刻了一幅画:有人逆水行舟,向上游而去。上游江边植垂柳,柳下有一女子,画边有“溯洑而上,以攀曲柳”几个字。那女子脸颊瘦长,下颌尖尖,眉目含笑,虽是寥寥几笔,却颇为传神,不是自己又是谁?只是自己何曾笑得如此开怀?“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柳洑喃喃,孤叶真得不会凋零么?

“风雨竹诗乃是字隐竹叶、画中藏诗,以诗言志,孰料却被移花接木表达相思之意,直白的这么几行字,笔法还稍显生硬,唉”宣予一边摇头一边到自己座位坐下。柳洑也不知他来了多久,白了他一眼,将竹镜合好收起,锦盒放入藤箱,抢白道:“相传此诗乃是后人假托关帝之名而作,若非出自他手,表达忠义便谈不上。”

宣予托腮,拖着长调,懒懒道:“那这锦盒总是一名男子所赠没错吧?你如此护短,难不成”

柳洑轻轻拍了下桌面,瞪着双眼,含怒而嗔:“你别乱说啊,同门所赠,我还未及还回。”

“是未及还回还是不想还回?你可知男子送发梳是何意?”见柳洑目光带了询问之意,不禁含了两分冷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男子赠女子发梳是求相偕白首之意。你诗词歌赋张口便来,这其中典故你岂能不知?”

柳洑愣了片刻,面颊滚烫,将藤箱推远了些,喃喃道:“那我尽快还他。”宣予叹口气,拉长了声音:“这还像句话,这种事情拖不得,一拖便后患无穷。”

“可是这些饰物他用不上,或者我还他些别的?”

宣予正色道:“你若不是原物还回,无论赠什么他都会认为是定情信物,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吧!前几日储师弟的那只骨扇你修补好没有?虽说是堂内师兄弟的,总拖着也不合适吧。”

“无妨无妨,我不着急,以后越来越冷,明年才用得上了。”储千松说着进了内堂,对柳洑道:“程师弟这次估计”惋惜地摇了摇头。宣予尚不知膳堂打架之事,便问究竟。

储千松简单说了来龙去脉,又道:“今日之事影响甚劣,安无师父与安远师父分责了他与唐薛,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书院。刚才听彣彧馆中一位师兄说文园儿在安远师父面前苦苦哀求,为唐薛求情,说是程师弟寻衅滋事,唐薛乃是为了自保被逼还手。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我虽只在膳堂见了那文园儿一面,也知她对程师弟不屑一顾。可惜程师弟身陷情障,当局者迷,为了这么一个对他全无情意之人断送前途,你说他这是何苦,唉”

院风虽崇尚尊君卫道孝亲、讲三纲、论五常,但因半在江湖之故,比起一般书院多了几分江湖气,书院中夫子讲孔孟亦谈诗经,弟子虽尊崇谦谦君子但也敬仰江湖豪侠,且世风开放,弟子们又是锦绣年华,男女相悦乃是最自然不过之事,发乎情止乎理,遵从弟子规、不违圣人训便可。但是唐程二人在众目睽睽下大打出手,且起因于争风吃醋,柳洑亲历膳堂之事,也知必不能善了,却未曾想处罚可能会如此之重。程昊虽非自己同窗,毕竟相处近年,心中着实为他惋惜。抬头见宣予凝神悬腕,垂了头写字,神色一派漠然,不由心灰意冷,尚明靥离开时他曾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之态,当日程昊离开也是这般,若哪日自己离开他是否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