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陷阱光明与黑暗的轮回周而复始,浓酽的夜色一如打翻的砚台,将大地染黑,也给夜行的人们戴上了真假莫辨的诡异面具。
一千甲士弓上弦刀出鞘,将顺天府衙围成铁桶般,真个是飞鸟难逾,泼水难进。
酉时三刻。起风了,乌云如同出洞的毒蛇,翻滚着撕咬着,爬上天穹。梅匡竹从茅厕出来,打个冷战,掖紧了衣襟。天井中冷冷清清,连虫鸟都感觉到了不安,噤声不语,偌大庭院死气沉沉,压抑得紧。只有廊檐下一点昏昧的灯光在风口里挣扎着,兀自不肯熄灭。梅匡竹没回自己的屋子,踅身拐向了胡全第的门前。
此刻,众人用罢晚膳。依肖不平的主意,大家全部聚在大堂里,也好有个照顾,但众人疑心重重,心想聚在一起的话,若凶手就在几人之中,趁机施放暗器,绝难逃脱。是以各找理由,都要单独安歇。
府衙坐北向南,按大二三堂格局布置。大堂月台下,立有光明牌坊一座,两侧依次是三班六房。为免凶手混进来,相关人员尽皆遣散,除了钟三昧还在大堂上秉烛夜读,萨乌敌陪坐一旁外,其余六人都被安排在六房之内居住。
胡全第所居是户房,据鬼塔上时钟计算,他是第一个死的,死亡时间是戌时一刻,现在仅剩两刻钟。他反锁房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不得安宁。
桌上沙漏不停下流,生命正一点点走向死亡。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等死比死亡本身还可怕。
哔剥的敲门声响起,胡全第像惊弓之鸟,拔出宝刀,颤声叫道:“谁?”
“我!”
“哦,是梅老弟啊,有事么?”
“我有事和你商议。”
胡全第眼中闪出一丝狰狞寒光,略一思忖,飞快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往八仙桌上自家的酒杯里倾出少许药粉,这才回身开锁,将门启开一条缝隙,梅匡竹挤进来,胡全第又将门闩插上。两人相交莫逆,也不寒暄,梅匡竹开门见山道:“胡老弟,再有三刻,哥哥便要归西了,特来和你见最后一面。”
胡全第瞥了一眼沙漏,苦笑一声:“梅大哥,老弟比你还要先走一步,只剩两刻了。”
梅匡竹神秘一笑:“胡老弟,以你的武功,我不相信你会坐以待毙。”
胡全第被他一句话激得豪情陡发,一拍肋下宝刀:“想当年修建耶稣教堂,征占京师第一狂徒燕三拳的祖宅,燕三拳不允,多少人制服不了他,最后胡某出马,一刀断其强项,赢得了胡一刀的美名。我胡一刀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梅匡竹一挑大指:“胡老弟,哥哥相信你这次也能一刀劈了包老黑,一举成名,也顺带救哥哥一命。”
胡全第苦笑道:“我虽不怕,却也要防万一。”桌上四荤四素八盘佳肴,本来另开小灶,想慰劳一下自己,聊作断头酒的,只是实在无心情,一筷子也没动。此时忽然胃口大开,说道:“不如我们同饮几杯,商议对策,你我兄弟从小玩到大,现在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梅匡竹正有此意,欣然应允,拉把凳子坐下。胡全第道:“就一只酒杯,只好委屈兄弟用海碗了。”说着端起酒壶,给他满斟一碗,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梅匡竹道:“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量窄,还是你用碗,我用杯为好。”说着不容分说将杯碗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