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柏街91号(2 / 2)

在大厅中的八方馆弟子顿时警觉,聚在一起,与那帮人对峙。

质问声,争吵声,恐吓声,喊声,哭声,像装在一锅里的杂烩,放在烈火上翻炒。

“请问林风眠林馆主可在?本人极意馆叶吟,冒昧拜访,多请见谅。”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头绑发髻,面色恭谨,站出来对八方馆众人摆了摆手。

“我是林风眠,叶馆主突然来访,有什么事?”

林风眠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八方馆的弟子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林馆主。”叶吟神态温和,对林风眠抱拳致意,一副礼待有加的样子。“昨日家徒与林馆主弟子起了争执,据路人所见,八方馆弟子打伤家徒后趁乱逃逸,而家徒于昨夜不治身亡,今天来八方馆,只想向林馆主讨个公道。”

原涉打死人了?

荒唐。与他熟识的张谷神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你放屁!”叶吟话音刚落,坐在张谷神身边的原涉就大声反驳,“我昨天被你们极意馆的人堵在巷子打了一顿,差点把我打死!你们还来倒打一耙,我龙门粗口!”

“闭嘴!”林风眠喝住了口吐芬芳的原涉,转头对叶吟说,“叶馆主,单凭路人之言,也不能说是我家弟子做的,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的,林馆主请看。”

叶吟向后伸手一指,他身后的极意馆弟子纷纷让开,露出放在地上盖着白布的担架。

担架旁的一人掀开白布,一具面色惨白的尸首显露出样貌来。

张谷神一怔,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连原涉也愣住了。

林风眠镇定自若,走上前蹲在尸体边上,伸手抚过尸体的双臂,然后轻轻地按了按胸膛和脖颈。

“家徒死于善于长击突进的重手法,歹人先是打断左臂,而后直击胸肋,打碎了胸骨胸叶,这种手法在龙门,最相似的就是八方拳了。”叶吟在一边补充着说道,还举起右手反掌左拧,横手拦住侧路,然后收力一放,抬脚走出一步,向前翻出,振臂下压,好像真的打在人的胸膛上,带起呼呼的风声。

在八方馆众人眼中看来,还真像是八方拳里某式形非神似的拳路。

“叶馆主,这其中或是误会。”林风眠重新盖上白布,对旁边流泪哭泣的人拱了拱手。

叶吟没有说话,只是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种手法虽然独特,但在龙门也不止八方馆一家所有,各派刚猛的外家都有此类招式,仅凭这点,不能断定是八方拳杀人。而且我这弟子脾性顽劣,不好武学,不精拳法,筋骨生疏,想要这样干净利落,一击毙命,怕是强人所难。”

叶吟一愣,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原涉,又回头问道:

“阿童,出来看看,昨天你们见到的人是谁?”

极意馆人群里应声走出来一个汉子,他扫视着大厅里的人,随后用愤恨的眼神盯住原涉,指向他说:

“师父,就是他!”

叶吟走到原涉身边,看着右边还绑着绷带的原涉,直接伸手,从腕臂肩摸到背胯腿,那样子就像林风眠之前摸死人一样,让原涉打了个颤。

张谷神就站在原涉后方,这时他能看清这个叶馆主的相貌,他身材中等,穿着复古的炎国服饰,发型是半披的发髻,神态和善,看起来是读过君子书的温雅人。

就像林风眠昨天评价的一样,叶吟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摸完原涉的筋骨,叶吟有些惊疑不定,但他忽然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神情消失得很快,像水下的鱼儿轻点水面,转眼又一甩尾向更深处游去,以至于张谷神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林馆主,可能确有误会。”叶吟转身对着林风眠说,“但八方馆与极意馆昨日确有冲突,此事关乎两家脸面,我不能蔽聪塞明,不管不问。”

武馆的脸面就是招牌,这也是一件不小的事。

林风眠点头,同意叶吟的说法:

“那叶馆主待如何?”

“既然今天我到了这里,不如就和林馆主搭把手,权当以武会友,见证两家情谊。”

叶吟看林风眠沉吟不语,又补充着说:

“今日比试点到为止,不论胜负,昨天的事我都不再过问。冒昧登门,以势压人,日后我会设宴,给林馆主赔个不是。”

“好,那我就献丑了。”叶吟的语气确实诚恳,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林风眠也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便点头接下他的提议。

于是两方的弟子各自退开,为自家馆主让出足够的场地。

“八方馆,林风眠。”

“极意馆,叶吟。”

叶吟笑吟吟地抱拳还礼,接着眼一眯,往前就跨出了一个大步。

他的脊椎像弓弦一样崩起来,腰身微微下沉,双膝屈张,然后向前冲出,好似一匹奔腾的烈马在场中驰骋,一脚居然在特制的木地板上踩下了一个下陷的脚印。

同时,叶吟的右臂伸展一撑,从下往上做了个冲拳的步子,臂如大枪,在空中划过时居然发出沉闷的响声,拳尖处真像个挂着红缨的长枪矛头。

他的速度极快,仿佛炮弹出膛,发出轰然的声音。配上这记前步冲拳,在他人眼中看来,就是个披挂整齐的炎国战将,点好兵刃马匹,从营中拍马冲出,手中长枪直指敌首。

铁骑突出,马踏沙场。

直面这种阵势,林风眠处变不惊,他倒吸一口气,整个身体愈发高大起来,本就魁梧的身躯仿佛顶天立地的巨人,人站在场中,身形似乎充塞了八方之地。

他张开双臂,弓背沉肩,人如熊立,如同扎在大地里,粗壮的左臂向前一拦,如大闸封门,横在前方,接着甩出右拳,像一柄重锤狠狠扫出,拳风呼啸,正好卡在叶吟脚步变换之间,如果叶吟硬要猛冲,必定会吃下这势大力沉,以逸待劳的重拳。

放长击远,铁索横江。

这时的张谷神在场外看得真切,场中的叶吟又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

仿佛在嘲笑自己,又仿佛在控诉这世间的无奈。

看得张谷神头晕目眩,遍体发寒。

他想高声呼喊,却感觉魂魄出窍,背负重压,身不由己。

叶吟按兵不动的左手终于有所动作,在即将与林风眠相接时,一点寒芒若旱地流星,从他肋下窜出,他的左臂发出咔咔的脆响,蓦地伸长了一拳的长度,像一只振翅的大鸟,噙着那寒芒骤生的匕首,捅进林风眠的胸膛。

张谷神的脑中炸起了惊雷,暴掣的轰鸣把眼前的世界震得发颤,宏大的呢喃伴随着雷音搅动,撕裂般的痛苦充满每一个发梢。

林风眠的右拳去势不停,径直砸在叶吟的胸口,声如擂鼓,砸得筋骨尽碎,心肺糜烂,叶吟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反身飞起,狠狠地落在地上,口鼻间鲜血四溢,双目直直地瞪着天花板。

林风眠高大的身躯晃动了一下,然后像坍塌的山峰一样倒地。这是张谷神最后看到的景象。

昏迷前,耳边都是慌乱的惊呼,还有脑中盘旋不休的黄钟大吕。

《拳王经》。

《盗天避世大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