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暮年,则要到再之后的冬季,萧瑟的寒风会吹走残余的枯叶,校园里的草木会像睡去一般枯萎,然后披上银装素裹的被子,留下一片沉沉的白地。
但春季也不远了,积雪终会融化,老树会抽出新芽,沉眠在冬季的草木都会苏醒,就像学校里的孩子们,永远保持着青春活力,永远都没有暮年。
四季变换对孩子和草木来说,不过一次小憩。
像是一场一场梦轮回。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人,也成了被惊醒的人。
少女就站在他几步外,撑着腰喘着粗气,脸上是即将滴落的汗珠和泛起的红晕,蓝色发丝粘在额头和脸蛋上,两只常在他梦中出现的龙角摆脱了稚气,更加粗壮嶙峋。
她看着他,眼中是不服输的倔强。
她从梦里走出来了。
“小洁。”
今天是龙门所有学校的修业考试日,她的学校在上城区,离教会学校很远,现在距考试结束不过几十分钟。
张谷神不敢想象陈是怎么来的,他走上前去,想搀扶她又退缩了,压在心里的许多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叫出她的名字。
他开始痛恨自己不善言辞。
“我有话想对你说。”少女殷红的眼眸盯着他,咬着牙,还在急促地呼吸。
“你现在要休息,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
他再次鼓起勇气,拉住少女的手,往校园里走去。
她挣扎了一下,但他抓得很紧,没能挣脱。
时隔多年,他又牵起了她的手。
陈的手是炽热的,也许是刚运动的缘故,在他的手心里冒着热气,甚至有点烫。
张谷神在路上买了一瓶水,一包纸巾,然后带着陈来到小广场,坐到那张长椅上。
刚开始陈有些躁动,但看到这个小广场后就安静下来,低着头,任他拉着自己。
他取出一张纸巾,示意她擦汗,接着拧开瓶盖,把纯净水递给她。
“塔露拉呢?”等陈小口喝完水,他终于问出藏在心里的问题。
他太想知道关于那个温柔恬静的女孩的消息了。
那对殷红瑰丽的眸子望着他,里面酝酿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两姐妹的瞳色很漂亮,像琥珀,像宝石,但也很能掩藏情绪,以前的塔露拉或陈和他闹脾气时,他常要去揣摩她们的心思。
“你就想问这个?”陈轻轻说。
他顿在那里,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她在哪。”陈看了他一会儿,又说。
不知道?
张谷神深吸一口气,像一壶冰冷的水开始沸腾。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尽量保持平静。“塔露拉不是被家人带走吗?”
“谁说的?”
“艾普丽女士。”
“她……”陈一怔。
“她去世了。”
就在塔露拉离开后的一周。
张谷神仍记得珊妮女士宣布这个消息时,悲痛的模样。
艾普丽女士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林风眠也来了。
那些人肃穆而沉痛,穿着样式不一的黑衣,拿着一只白色菊花,把教会学校围成一片黑色的海洋。
安静而压抑,似乎能隐约听到哀声萦绕。
“她被带走了,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他想起与塔露拉离别时的样子,心中开始抽搐。
如果……
陈猛地抓住他的手臂。
“我要找到她。”她又恢复了那倔强而严厉的眼神,坚定而无畏,谁也拦不住她。
“你能帮我吗?”
去帮助陈?
不。
是他没保护好她。
他要履行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