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这其实只是蒋江樵第二次碰她。

期间两人虽夜夜同床共枕,他也少不得每天对她搂搂抱抱亲亲摸摸，杜允慈一直不迎合也不反抗，他也从不对她掩饰他欲望,就是没再行房。有时候杜允慈挺佩服他忍耐力。

她不确定他忍耐原因是她断断续续生着病是他异想天开地在等她爱上他,不过假装慢慢喜欢上他却又不愿意承认之于她而言并非难事,她演一演也无妨。她在巴黎念书时参加过课余话剧表演怪受好评。

口子一开，蒋江樵先前所有忍耐便仿佛全是她错觉,整个正月似乎成了他们迟到的新婚期,夜夜恋不休。

十五那日他提出带她看花灯,杜允慈迫不及待答应了,总觉得出了门离开了只有他们二人的空间就能避免再和他“恩爱两不疑”。

杜允慈兴起想着男装，可她衣橱里没有，她问蒋江樵要,蒋江樵平日并不穿西服，所以给了一套他长衫。

杜允慈原本是极其嫌弃,试过之后倒觉得不赖，便勉为其难接受了。她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把眉毛画得英气些时,镜面映照出蒋江樵站在门口两眼殷殷注视着注视她，绉绉诵道：“‘易鬓为辫，添扫峨眉；加余冠,微露两鬃，尚可掩饰；服余衣，长一寸又半；于腰间斩而缝之,外加马褂’[注]（第65章）。”

神思忽地一晃,眼前同一时刻闪过个几乎重叠画面，也是蒋江樵对她说同样的话。场景是新的，可这一小段话杜允慈是知道,梦中她曾和蒋江樵一起读过，出自《浮生六记》中的《闺房记乐》。

“怎么了？”蒋江樵走过来后杜允慈才发现自己握着眉笔愣生生在脸上顿住了，不小心画歪掉。

“被你吓到。”杜允慈故意如是说，脸上尽显不开心。实上她也确实有些不开心，每次出现她和蒋江樵关系似乎不错内容，她都不太能接受。眼下也不知怎的，明明没在睡觉，竟也……

“是夫君不好。”蒋江樵唇边泛着浅弧与她道歉，接过了眉笔，“惩罚夫君给们钰姑画眉好不好？”

杜允慈质疑：“你怎的会画眉？”

蒋江樵神情认真：“夫君只喜欢过们钰姑一个女子，除了们钰姑眉，没留意过其他人。平日看们钰姑画得多了，今日姑且一试。”

杜允慈讨厌他见缝插针地向她表衷情：“只是问你为何会画眉没问你其他，你此地无银三百两才说明你心虚。”

“怎的会是心虚？难道世间还有其他女子能好得过们钰姑叫夫君多看一眼？”蒋江樵眸底沾染笑意，细细端详她已经画好一边眉，对照着比划了两下，开始正式落笔。

杜允慈近距离盯着他脸，一瞬不眨，须臾，问：“你既然早就喜欢我，为何两年前任由我去留洋？”

以他秉性，不是该那会儿就她强行掳了去？或者和梦中他一样，伪装普通书生对她徐徐图之？

蒋江樵的视线不离她眉：“若我早早便知晓，们钰姑原来会入了骨髓，绝不会白白浪费这两年时间。如果杜家不出事，兴许和你也就此错过。”

杜允慈眼波轻闪，喃喃：“也就是说你庆幸杜家出了……”

蒋江樵的目光方才下移，与她对上：“岳父的死，很抱歉，没能兑现给你承诺，是我欠你。”

这是从她偷听到他和查良的对话以来，两人之间第一次提起杜廷海死。杜允慈心中刺痛。她低垂眼帘，压下重新翻涌滞闷，淡淡问：“画好没？”

蒋江樵摸着她的脸颊：“好了。”

杜允慈转身看一眼镜子，并不对他画的眉做任何评价，沉默地把自己头发束起来，好方便藏进帽子里。她去了巴黎之后就赶时髦剪了短头发，有一阵没修剪，如今长了些，已经能在脑袋后扎出个小小的揪。

蒋江樵在她戴好帽子后，给她加了件厚实披风。

自在梦里得知他真实年龄比她大了八岁之后，杜允慈越来越觉得他何止是老派：“你别总跟长辈似的好不好？”

虽然他长得并不太像比她大八岁。

蒋江樵狭长地眼尾应声眯起：“你哪位长辈晚上会和你睡在一起？”

杜允慈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驳，羞恼地往他肩上捶出她拳头：“下流！果然是荣帮出来的瘪三！”

蒋江樵脸上迅速划过一丝怔愣，旋即他握住她的拳头：“你如何得知我在荣帮呆过？”

既然说漏嘴，杜允慈也不怕再多说点：“不仅知道你是荣帮人，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蒋江樵！你是冒名顶替的骗子！”

蒋江樵深深地拧起眉，两只眼睛盯紧她：“钰姑，你有多少情瞒着？”

杜允慈嘲弄：“这话不是该问你吗？可是对你一无所知，蒋望卿。和一个连身份都作假陌生人做什么夫妻？”

蒋江樵拉回她，拢她在怀里，低眸睨她，溢出的温热气息扫着她的脸颊：“除了‘蒋江樵’这个名字，哪个不是夫妻之实？你想如何否认？”

他非没有被揭穿窘迫，反而落得个轻松的样子，甚至不掩饰笑意：“你每次主动喊‘望卿’，倒不用我再教你。你可知夫君心中多欢喜？你嫁人本就是蒋望卿，从来不是蒋江樵。”

车子行驶至路口，杜允慈由蒋江樵带着下车，往前方举办灯会老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