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坦在北京开会,见到了许多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领导人。他们友好地与苏里坦握手、问好。苏里坦开完会后,带着妻子一起去参加检阅三军仪仗队的活动。那天,苏里坦穿了最气派的深蓝色呢子大衣,白衬衫打了领带,黑色皮靴是热依罕帮他擦的,像镜子一样闪亮。
出门前为了防止关键时刻想上厕所,从早上起来到中午,苏里坦和热依罕一直没敢喝水,为了防口干,他们保持路上少说话。那天苏里坦状态特别好,气宇轩昂、衣着笔挺。
到了前,五星红旗缓缓升起,一群洁白的鸽子凌风飞舞。
长安街上,穿着蓝色海军军装的那些小伙子,扎着白腰带,蓝色海军帽下面的脸,长得特别好看,他们长得一样高,一样不胖不瘦,站在寒风里,像蜡像一样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热依罕看得发愣,怀疑他们是不是真人,盯着其中的一个看了好一阵,发现他的睫毛会动,才确定他们是活人。
这些小伙子,他们每个人走路的动作、站立的姿势一模一样,连长相都分不出有什么区别,她感觉这是她到北京见到的最大奇观。
苏里坦那天也完全进入了另外一种状态,苏里坦太喜欢检阅部队的感觉了,这种历史性的时刻,让他变得雄心十足。他像一个真正的王那样威严,有统帅者的气势,热依罕从他身上看到了先王画像、照片里的那种王者之风。他在热依罕眼里,丝毫不像是他讲述过的那个靠编柳条筐、喂羊、做老鼠夹子和木工活,在监狱里活命的苏里坦,他粗糙的手插在蓝呢子大衣的口袋里,目光坚毅,派头十足,黑色貂皮帽下黝黑的脸上自信的微笑,舒展了唇边平时蜷曲着的皱纹。热依罕能感觉得出,那也许是郡王血液的遗传因子在他身上的隐现,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统帅者。
检阅仪式完成以后,俩人回到宾馆暖气不足的房间里,苏里坦冻得抖抖索索,热依罕帮他换下了衣服,苏里坦对着窗外白茫茫的雪,一边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馕,一边回味检阅海军仪仗队的那种满足感:“我感觉和麦王最英武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黑绸、黑缎的军服,头戴黄边帽,脚穿军靴,佩戴双肩武装带,在他的两千士兵面前威风凛凛,他的四十名警卫全部穿着藏青色军服,每人一手手枪,一手短剑,腰上挂着维吾尔族马刀和一排手榴弹。可惜现在我用不着这些威风的装备了。”说完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索然。
过了片刻,苏里坦提议:“好不容易来趟北京,我带你去看看故宫里那些清朝的东西。”
热依罕问:“那里面都有些什么?”
苏里坦说:“有很多东西,就像乾隆皇帝御赐给咱们先王的那种红木家具、青瓷花瓶、玉碗,金银铜器。”
晚饭时分,苏里坦和妻子被接到了新疆自治区政府驻京办事处,席上他们终于吃到了地道的抓饭、拉条子,还有大块的水煮羊肉。
席间,苏里坦的一位老朋友带了一个纸盒子,上面画了一只鸭子,说是献给苏里坦的礼物。热依罕很好奇,拆开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礼物,打开盒子,一只烤得焦黄的整鸭伸长脖子仰着头,展开没毛的翅膀,一副胖得流油,飞不动的样子,看着又滑稽、又骇人。
“这礼物真够惊心动魄的,快合上盖子,小心它飞了。”苏里坦让妻子赶紧合上盖子,把它拿开。
在席上,热依罕一直瞪着那只盒子上的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里坦的一位南方朋友,把一只身上长满了八条爪子、肚子圆鼓鼓,活像一只巨大的橙红色蜘蛛样的东西,放在热依罕面前的盘子里,热依罕低头看到这只奇形怪状的动物趴在她的盘子里,失声惊叫道:“快赶走它!”
苏里坦镇定地轻抚她的背:“不用怕,它是死的。”
热依罕抚着胸口说:“死的?那它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席间的所有人都笑了。
驻京办事处的这顿饭对于热依罕,比起胡萝卜丝炒饭和黑炭面还要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