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去北京
这年,苏里坦到北京去开会。妻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他把她一起带到北京。妻子记不确切究竟是哪一年,也记不得苏里坦究竟开什么会。她只记得北京之行愉快而美好,但也有小小的不习惯,一是冷,二是饭菜不好吃。
北京的冬天真冷啊,感觉比南疆的冬天还要冷。苏里坦和妻子带的一袋子馕全都冻住了。苏里坦带着妻子住在宾馆里,宾馆里暖气不够热,他们两个也像冻僵的馕,一时化不开。苏里坦使出所有力气,也没掰下一小块馕来。身上又没带刀子,没办法切。
苏里坦拿起整只馕,啃了一口,递给妻子,说:“沾了我口水的地方,松软了一点。”
妻子对准他啃过的地方啃了一口,捂住腮帮子,“冰得我牙疼。”
苏里坦去找服务员,提了一暖水瓶开水回来,俩人泡着开水,吃掉了一个大馕。
热依罕说:“我真想自己亲手做盘拉条子,吃饱了再喝碗拉条子的汤,我们一起躺着说悄悄话,让面和面汤也在胃里说悄悄话。”
苏里坦说:“知道你每天吃喝熟悉的东西,胃才不会担惊受怕。我带你去下面的清真面馆里,看看有没有拉条子。”
热依罕跟着苏里坦下楼,在楼下的清真饭馆里,看到有人在吃一盘东西,黑得像冒着热气的煤渣子,服务员说这是荞麦拌面,热依罕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荞麦拌面,怎么像是用炭灰做的?”
“吓怕了吧,我也头一次看见拉条子是黑色的,有抓饭,我点了两盘抓饭。”苏里坦拉过惊诧不已的热依罕坐下。
服务员很快端上了两盘抓饭,苏里坦一看,拍着饭桌说:“这也叫抓饭?这是胡萝卜丝炒米饭!”
妻子劝他:“至少样子还像抓饭,不像那个黑面拉条子,像把拉面倒进煤灰里再扒出来的。”
俩人勉强吃了几口胡萝卜丝炒饭,回到宾馆继续啃袋子里的馕。
苏里坦说:“咱们的先王们来北京,该不会也吃胡萝卜丝炒饭和炭灰面条吧,这样的饭吃个半年,我宁可不当这个王了。”
苏里坦每天出去参加会议,留下热依罕一个人在宾馆楼上闲得无聊。热依罕饿了,下楼想去找找看有没有兰州拉面。到了大厅,很多人用惊异的眼神上上下下看她的打扮,大概奇怪她三九天,还穿着薄薄的一层花裙子。其实他们看不到透明的丝袜里面,她穿着肉色的棉裤。
热依罕好不容易从旋转玻璃门钻到外面,被倒灌的风雪堵在宾馆门口,门外没有一个维吾尔族人,她不懂汉语,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她干脆放弃了出门找饭馆的打算。
风打着呼哨,掀开了她的衣裙,像在威胁她,她按住裙子盖住肉色的丝袜,钻进大厅里面,裙子里抖落了一地的雪花,她注意到门口的保安都在用眼神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