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忆柳说书
夜无色走后,夜飞雪便一直盘腿坐在美人塌上沉思,一直等到亲自帮她去药房拿药的孟忆柳和绿鬓回来,才将这凝滞许久的寂静打破。
飞雪,我遇到你姊姊了,她这是怎么了,眼睛红成那样。孟忆柳望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夜飞雪,突然失声惊道:你脸怎么肿成这样啦?她又打你啦?
夜飞雪看了一眼绿鬓,绿鬓一向冰雪聪明,自然也就明白夜飞雪的心意,借口去服侍皇上,便回了乾清宫。等绿鬓走后,夜飞雪才向孟忆柳说了夜无色来的目的。孟忆柳听得黛眉微微上扬,冷笑道:我还以为这儿出了什么事呢,搞半天她又来装可怜博同情这一套。真是好笑,她要整治银衣,就自己去整治好了。为什么非要把你给拖上?看来,她这是在报复你给皇后医方的事呀。
夜飞雪心中已是恼怒已极,偏偏无从发泄,只不停地翻着翻着书,蓦然抬头望去,向着端着茶水上来的玲珑厉声道:三妹,你是怎么搞的,欢喜不在,你就随随便便让人给进来了。你以后把门给我守死了,别再放一些不相干的人进来,皇上不是下过圣旨,不让一干妃嫔来这儿吗?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你给我记得,以后管她是贤妃娘娘还是奸妃娘娘,倘若真是要进来,你给我先禀告皇上,经皇上许可后,方可再将人放进来。你都经历过这么多事了,怎么还不知道长记性?
夜飞雪从来没这么大声地凶过玲珑,玲珑无端挨骂,委屈得连盈盈双眼中浮出了难堪的水雾之气,可是却又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裣衽向夜飞雪陪了个礼,哽咽道:是!
孟忆柳端起茶盏冷冷道:你明知道不关三妹的事,骂她作什么?你可别学着宫里头那些娘娘妃子们的样儿,自己受了气,就把一肚子火发到下人身上,宫女就算再卑贱,她也是个人!再说了,她现在也算不得是下人,她是我们俩人的妹妹。
对不起,我错了,我该死,我不该对三妹发脾气!夜飞雪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份了,连忙向玲珑道歉。随后沮丧万分地趴在了桌子上,十只尖尖的指甲不停地抓着金丝楠木的美人塌面。
孟忆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她两只手拍了下去,笑骂道:你呀,必定是十三生肖属猫的。看你这个炸了毛的模样,跟外头叫春时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没什么两样。
夜飞雪气急败坏,鞋也顾不得穿了,跳下来说道:你说她怎么变成这样?世上有这么算计自己妹妹的姐姐吗?我我我再想说,嘴也扁了,眼圈也红了。
孟忆柳不禁莞尔,重新把夜飞雪拉上靠塌,笑道:你看你,哪有半分女子该有的矜持。你也别气成这样,我给你说段书听可好吗?
说着,也不管夜飞雪同不同意,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古时候,有位惊才绝艳的才子,他一心向佛,和一寺庙的主持是好朋友,一天,才子问主持说:以大师慧眼看来,吾乃何物?主持说:贫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来金身。才子听朋友说自己是佛,自然十分高兴。他见主持的身形胖肥,憨态可掬,便想打趣他一下,笑曰:然以吾观之,大师乃牛屎一堆。主持听才子说自己是牛屎一堆,并未感到不快,只是说: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见皆化为牛屎。
夜飞雪连声哼道:那又怎么样,你是想骂我是牛屎,还是骂姊姊是牛屎?
孟忆柳收敛了笑容,幽黑的眼眸望着她,轻叹道:其实,与你这种人打交道最最简单不过了。可叹你姊姊并不了解你,她机关算尽,太过聪明,因为她自己总是喜欢耍尽心机,用尽手段,所以她也以为你会对她耍尽心机,用尽手段。于是,你们姊妹之间渐渐便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其实她只要透过你狡猾奸诈聪明刚毅的表面,去看到你憨直蠢莽柔软温和的内在,她就会知道,只要对你坦然相对,开诚布公,那么以你这种重情重义的性子,又有什么不肯为她做呢?
夜飞雪心中一震,没想到孟忆柳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心中感触甚多,眼中更有辣的一阵热流,好似要夺眶而出,她闭上了眼,疲倦地倚在美人塌上,淡淡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和她终究还是走岔了。说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孟忆柳,挑着眉说道:喂,话说,你最近学问渐长呀,你说了这会子话,我愣是没听出来,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
孟忆柳也是秀眉微挑,脸上便露出几分嗤之以鼻的刻薄之色:呵呵,你蠢成那样,还指望着我夸你,难了!我自然就是在损你。你呀,最好给我把脑袋放拎清点。我可不希望你傻里巴几的,不知不觉就中了你那个表面上哭哭啼啼软弱无能,实则上精得跟个鬼似的姊姊的道儿。
夜飞雪虽心中对夜无色又气又恨,但总不愿别人说她,听孟忆柳这么说夜无色,脸上不禁露出愠怒之色,孟忆柳抢先道:哎呀,你还别不服气。好,我就问你,你现在知道花的事了,你打算怎么办?你别跟我说你死活不管的混帐话,你知道我不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