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老人便打断道:“不必说了,朝政之事,早已与我无关。嗯——你方才所说,依山城夏氏与东都夏氏分居两院,互不干涉,我看有些不妥,你回去后要教两家摒弃门户之见,皆以血亲互称,不必有所隔阂。
至于你们几个……若是舍不得一身的本事,还想去一展抱负,不愿留在夏府蹉跎余生,也尽可自行离去,不必介怀。”
小院中,老人眼帘微垂,语气已变得十分平淡,也不见他嘴唇开合,声音却悠然而出,在空中自动凝成一束,远远地传到边昱与苏言的耳边。
“好了,若无他事,你便回依山城去吧,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今后也绝不可来寻我,阴鱼既出,当年的夏太常便已是个死人了,明白吗?”
“这……夏师……”边昱还待要问,却忽觉一股清风无端扑面而来,却是老人在示意他速速离开。
边昱追随夏太常多年,深知其脾性,见他已这般作态,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准备转身离去。
临行前,他又对身旁的苏言道:“苏小友,此番麻烦你了,夏师既然不愿我进这徊云镇,那我便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家去罢。”
苏言默默点头,机械地同边昱行了礼道别,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一下子突然知晓了这么多隐秘,顿时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突然,苏言木然的目光中掠过一丝神采,他晃了晃脑袋,似是要把那无数混乱的信息从脑中驱逐出去,只见他出声叫住边昱,道:
“前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边昱有些疑惑,看向稍稍有些镇定下来的少年,道:
“苏小友尽管言之。”
苏言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前辈,麻烦你回依山城后,去一趟城中的烟雨楼,帮我给萧柒姐姐带个话,就说我已经回徊云镇了,叫她不必等我。”
边昱微微颌首,应下此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徊云镇,纵身跃起,掠过路边茂盛的的树梢,就此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着边昱离开的方向,苏言眼中又渐渐涌上困惑。
说起来,他这一天的经历可实在是有些丰富多彩。从依山城、烟雨楼,再到夏府、徊云镇,除了与萧柒在酒楼吃饭外,竟再无半点空闲时光。
本就已经是身心俱疲了,眼下居然又冒出一个夏老人真实身份之案,其中的错综复杂之处,更是已经到了年仅十岁的少年根本理解不了的程度。
他正傻站着愣神,忽地,夏太常的声音又在苏言的耳边悄然响起:
“言儿,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睡下吧,我已帮你向学里告了假,有什么想问的,也都明天再说罢。”
苏言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进徊云镇……
深夜的徊云镇,街上一片寂静,只有昏暗的月光悄然洒落,教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面。
苏言两眼失神,默默地沿着熟悉的道路行走,脑海中无数念头依次闪过,甚至都无暇对孤身行走于黑夜中感到恐惧。
“夏爷爷就是夏太常,难怪他会叫我送玉去依山城夏府,听之前边昱前辈所说,这玉佩之事,似乎是夏爷爷当年就与他们约定好了的。
可是,夏爷爷既贵为太常之尊,又为什么要孤身来到这小小的徊云镇?又为什么让弟子、亲族都前往依山城夏府,同时却不告诉他们自己的行踪?他说自己身上有伤,随时可能身殒,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言如行尸走肉般地走着,把仅存的精力都用在了思考上,对身边的一切都浑然不觉,只觉脑中的思绪繁乱至极,竟根本理不出一条完整的脉络。
越是细想,苏言的问题便如杂草一般越长越多,不知不觉中,他的四肢渐渐沉重起来,奔波了一天带来的疲乏如潮水一般涌遍全身,令身心俱疲的少年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