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注意到相谈甚欢的张瑜娘与安阜二人,脑中某道思绪一闪而过。她撇开眼,目光落向北方。
北方是一望无垠的碧空,空旷寂寥。
片刻,昭元垂眸。田垄间的清渠潺潺流动,清澈见底,青绿的水草漂浮在渠岸边,伴着流逝的渠水招摇不定。
她抬脚向渠岸走去。
“且慢——”身侧传来一道喊声。
只见于书走上前来,抬起手半拦不拦,拘谨地问:“公主,您可是想探一探水?”
昭元颇为惊讶,点头:“怎么,有何不可?”
“非也!”于书立刻摇头,解释:“只不过渠岸边湿地泥泞,还请公主谨慎,小心陷足。”
身旁,尤女史“呀”了一声,懊恼没注意到此事。
昭元低头看一眼足下,悻悻收回脚。
于书身影突然从她视野中离开,就见他走到田垄边,伸手拔拽了一大捧野草,而后抱去渠岸边铺在地上,铺出一条小路,还走上去来回踩几趟。
一番动作下来,他走回来道:“公主,踩在野草上过去吧,这样就不会陷入湿地里了。”
昭元抬眼看他,若有所思,走上这条野草路。
到渠岸边,她提裙蹲下,伸手探入渠水中,水在她指缝间奔涌而去,沁凉而舒心。
袖剑一角露出袖口,三个月了,她已适应佩戴袖剑的感觉。
水流声清脆灵动,昭元闭眸细听,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说给身后人听:“曾有人也待我如珠如玉。今日想起来,你与他极像。”
身后没有回应。
半晌,尤女史踟蹰地“唔”一声,问:“公主是在跟谁说话?”
昭元摇头,甩甩手站起身,瞥一眼于书,发现他正一脸茫然无辜。
尤女史上前递来绣帕,昭元拭过手,抬脚离去。
…往事已矣,何必再念。
等昭元离开,于书转头看向水渠,目光随着水流方向一路抬头,满眼纳尽山川。
似乎能想象到,关中万顷良田会是何等模样。那时,每块田垄都被水渠环绕,麦谷丰收,仓禀充实。
他脑海里浮现杜石来信中的一句话:“此举若成,公主可立不世功业。”
确实,杜伯所言非虚。
莺飞三月,杂花生树。
张宅的格局,是东为园、西为院。此刻,群芳争艳的园子中,一只颜色鲜艳的纸鸢腾在空中,扶风而起。骤然,纸鸢急转直下砸落,只听“咔嚓”一声,支骨断了。
张瑜娘放下高举的胳膊,手里握着线柄,长线松软地垂在草地上,连接另一头摔断的纸鸢。
“哎呀!”仆从惊呼一声,快步上前去捡起纸鸢。
张瑜娘抬眼看向前头不远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
这边,安阜正在向昭元公主回话,两人在园中边走边对答,后面跟着几名宫人。
他突然听见侧方响起一道惊呼声,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远处是张姑娘主仆二人,她们手里拿着一个折翼的纸鸢,似乎是不慎摔坏了。
张姑娘主仆二人看见昭元公主,走上前来行礼。平身后,张姑娘拿着纸鸢,眼神直直看向他。
安阜似有所觉,对视过去,张姑娘不躲不避,然后摇了摇手里的纸鸢。
随即,主仆二人告退,走进前方凉亭中。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
不久,政事禀报完毕,安阜向昭元公主告退。他沿原路返回,果然看见张姑娘主仆依旧在凉亭内。
看见安阜如望上钩,张瑜娘抬手掩嘴,而后站起身,等他走上前来。
“张姑娘。”安阜在一丈远处停步,作揖。
张瑜娘屈膝:“安郎君。”
“不知张姑娘,”安阜开门见山地问:“是为何事寻找在下?”
张瑜娘伸手拿起石桌上的纸鸢,道:“实在冒昧。方才我的纸鸢骤然摔落,我又正好瞧见安郎君你,想到你们安氏精通械造,情急之下,便想麻烦你帮我修理纸鸢。”
她顿了顿,手指摸过折断的支骨,又道:“我此刻回过神,发现方才擅自打扰安郎君,此举实在唐突。故而等在此地,以表歉意。”
闻言,安阜摇头轻笑:“无妨。张姑娘只是关心则乱,在下亦未曾觉得冒犯。既然纸鸢摔断了,不妨交给我,过两日我一定完璧归赵,送来张府。”
话落,他就看见张姑娘眼睛一亮,目露欢欣,让人不禁跟着心情明媚。
她莞尔道:“多谢。”
仆从从张瑜娘手里接过纸鸢,递给安阜。安阜接过查看片刻,点点头,表示一定修好,而后抬手告辞,转身出府。
看着安阜的背影,张瑜娘嘴角弯起笑意,久久无法收拢。
几年前那个温和的秋日,再次从记忆中翻涌出来,日光温暖和煦。
官道边,一辆马车轮轴横断,侧翻在地。马夫满头大汗,不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