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走下马车,匆匆回到霍府。她坐在堂厅中,内心忐忑不安。今日本是受张府之邀,去相看张家女郎,怎么偏偏碰上了昭元公主。
想到京中盛传“檐下相看驸马”的谣言,这会儿却被昭元公主亲眼看见霍府与旁人议亲,难免不被误以为,霍府是在下公主的面子。真是有口难辩!
虽然公主并未当场发作,可当时那一瞬间的脸色,着实是难看得很。
念及此,赵氏不由揪起心。她探头看一眼天色,正天光大亮,便只能煎熬得一直等,热茶早已凉透,她却无心顾及。酉时上四刻,终于等到霍哲回府。
霍哲回到府中,先去给赵氏请安。
“子理,快坐。”赵氏让他坐下,两人对坐榻上。她担忧地问:“公主回宫后,可有为难你?”
霍哲面露疑惑:“母亲何出此言?公主回宫后一直在立政殿,我并未见到她。”
“那就好。”赵氏吁一口气,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说罢,道:“但愿公主宽宏大量,不会降罪你我。就怕张府见此情形,会心生退意。”
霍哲脸色却沉重起来,脸色,看着她不发一言。
赵氏心中打起鼓,道:“怎么了?”
“母亲去张府,跟张府的罗夫人相谈甚欢,还对张女郎青睐有加。”霍哲沉声问,“母亲做这些,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他看着赵氏,眼中似有波涛汹涌。
顶着这目光,赵氏没来由一阵心虚:“我、我正打算这几日告诉你。之前你伴驾去了关中,为母哪有时机。”
霍哲收回眼神,起身走到赵氏身前,作揖:“母亲,请你不要再就这事与张府往来了,我自去向张府赔罪。”
他弯下腰,一字一句,语气坚定。
日暮渐深,屋内已无方才的明亮,光线半昏半暗。霍哲另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似是蒙上一层枷锁。
“这,”赵氏始料未及,无措道:“你这是做什么?就算公主恼怒,可身份有别,她再权倾朝野也阻碍不了你的婚事,顶多就是教你受几次挂落。再者说,张家姑娘秀外慧中,娴静大方,必是个贤内助。你终归要娶妻,我看张家姑娘就很好。”
霍哲出声:“我已心有所属,求母亲谅解。”
闻言,赵氏一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凝眉道:“真的,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罢了,是哪家的女郎,你告诉我,我去提亲就是。你先起身。”
霍哲挺起背,沉默良久才开口:“母亲可还记得,天启八年冬狩,我猎得黑熊,先帝大喜,召我进千牛卫。”
“当然记得。”赵氏点头,回想当初,神色不禁动容:“自那以后,我们霍家总算重振门楣了。你父亲若泉下有知,亦当欣慰。”
想起当时情景,霍哲心中悸动,听见赵氏说的话,话中寄予的厚望,霎时如冷水浇头。
他稳住心神,道:“我心属之人,就是在庆功宴上,为我包扎手掌伤口的女郎。”
“我心悦昭元公主。”
赵氏大惊,怔住:“你、这……”
“所以,求母亲体谅,别让我为难。”霍哲请求。
“这,唉呀。”赵氏顿感头疼,扶额道:“罢了,我管不了这事,你好自为之吧。”
霍哲俯身行礼:“多谢母亲成全!”
征得母亲首肯,可霍哲并未觉得轻松。翌日进宫巡守,他踟蹰半日,决定换防后去立政殿请见昭元。
霍哲站在殿前候见。
片刻,尤女史走出来,答复:“公主说不见。霍中郎将请回吧。”
霍哲心沉入谷底,问:“公主可有说,为何不见?”
“未曾。”尤女史摇头,转身进殿。
“且慢!”霍哲喊住她,道:“劳烦尤女史再为我通报一次,多谢。”他拱手。
尤女史面露难色,终是道:“行吧,奴婢再试一次。”
再出来时,尤女史面色沉重,摇了摇头。
霍哲泄气,眼神顿时灰暗。
“霍中郎将,”尤女史上前来,出主意道:“不如等过几日公主气消了,你再来请见?”
霍哲沉默不语,良久,点点头:“嗯。”
然而,他后来几次去请见,依旧未能成功。
转眼间到除夕日,皇帝祭祀各路神佛,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地筹备夜宴,宫城守卫亦加强巡逻。到夜里,烟花爆竹直冲而上,炸开成朵朵绚丽烟火。皇帝、太后、公主以及太妃们,还有齐王、越王等宗亲,在大吉殿设宴守岁。
酒过三巡,皇帝赐御酒给留守宫廷的侍卫们,霍哲与程貉代替众侍卫,到宴上谢恩。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昭元。
她坐在左侧席位之首,手拿酒杯,冷冷瞥他一眼,别开脸去。
霍哲接过内侍端来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放回酒杯,与程貉齐声行礼谢恩。
“免礼。”皇帝李晤道:“今日除夕,众卿同乐。”
退出殿外,酒气涌至鼻头,霍哲齁得难受。他不由打个喷嚏,搪塞过去程貉的问询,回去继续值守。
等明日大朝会结束,他就要卸去千牛卫职务,随赵七舅奔赴北疆,从此一去千里。
以后要想再相见,便不复容易。
霍哲抬头望向夜空,今夜无月。
礼炮声“嘭——嘭——”响起,响彻整座宫城。
新年来临,宫内霎时热闹起来,给新年的第一个时辰添满喜气。
霍哲目光投向大吉殿,低声道:“诸事顺遂,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