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有人应和:“是啊,太重了。”
昭元皱眉,讽刺:“各位恐怕是锦衣玉食惯了,不知民间疾苦,这样的话也说的出口。”
朝臣脸色一时青白变换。
“哼,”昭元环顾一圈:“既然你们反对,那我就让真正懂百姓的人,上殿说一说。”她示意王常侍。
王常侍颔首,拉长嗓子道:
“传,杜石进殿——”
杜石身穿七品官服,出现在殿门前。在诸臣注目下,他一步一步走进殿中,行至御前,下跪叩首:“微臣乾阬县令杜石,叩见圣人。”
幼帝李晤抬手:“平身。”
杜石起身,开门见山地禀奏:“微臣揭发,同州、华州刺史指使衙役于田垄间策马,蓄意毁踏青苗,多达数百顷,丧尽天良!”
方才与昭元唱反调的监察御史立刻反驳:“毁塌青苗而已,二州刺史罪不至死。”
杜石转头,质问:“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这还罪不至死,何以至死?”
监察御史:“二州刺史未动干戈未杀一民,无论如何,罪不至死。”
杜石:“毁踏百顷良田,已祸殃上万百姓!”
监察御史:“只是毁踏青苗而已,二州刺史罪不至死!”
杜石:“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这还罪不至死,何以至死!”
监察御史:“二州刺史未杀……”
两人车轱辘地吵成一团,一声盖过一声,一句复又一句。
王尚书闭目屏息,心知大势已去。
“够了!朝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杨相呵斥,及时喊停。
朝堂一肃。
御座上,幼帝李晤听得烦躁,左右为难。他瞟一眼脸色阴沉的昭元,突然离座:“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诸臣反应过来,齐声道:“恭送圣人——”
昭元锁眉,盯着他的背影。
君臣散朝,定罪之事不了了之。
散朝后,昭元去甘露殿找到李晤,挥退宫人,独留他们姐弟二人。
宫人退下,殿中霎时空寂。
“皇帝,你必须给我个理由。”昭元道。
“朕,”李晤脸色纠结,抬眼看一眼昭元,轻声解释:“朕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昭元重复一遍,深深看着他,一字一句:“你要记住,你始终是黎民百姓的君王。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若只是贪污,我亦不会杀二州刺史;但他们戕害百姓,便罪无可恕。”
宛如当头棒喝,李晤顿悟:“……皇姐所言甚是。”
出了甘露殿,昭元想到罪罚还未议定,明日朝堂上又要与诸臣争论,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找到在宫中值守的霍哲,抱怨道:“你要是能把那些反对的朝臣全抓进大牢,我便再无烦恼了。”
霍哲闻言一愣,告罪:“臣无能。”
昭元心知不可能,撇嘴。
张府
张尚书走下马车,踏入家门,只觉身心俱疲。
“舅父!”旁侧传来声音。何素娘哭着跑来,忐忑地问:“怎么样了,我父亲定的是什么罪?”
张尚书摇头:“还未定罪,明日再议。”
“舅父,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人。”何素娘哭求:“我父亲是替您办事,才落入牢狱,你一定要救他啊,呜呜……”
张尚书看她一眼,转头吩咐仆从:“带表姑娘回房歇息。”
仆从得令,将何素娘半牵半拽带走。
张尚书走到书房,扶着椅背坐下,静思不动。
不多时,张不移走进来,没说什么,俯身行礼。他又站了片刻,才转身要走。
“站住。”张尚书喊住他:“你去何处。”
张不移转回身,答:“去我应当去的地方。”
张尚书离座站起身,抬头:“那你为何要拜我?”
“为了向父亲告罪。”张不移站得笔挺:“我去,是对父亲不孝。可若不去,便是不节不义。故而,我只能辜负父亲。”
“咳咳——”张尚书猛地咳嗽起来,肩背佝偻。
张不移呼吸一滞,然而终是抬手告辞。走出屋外,他对仆从道:“去给老爷请个大夫。”说罢出府。
光禄寺卿府,柳二郎听说了朝堂上得事,跑来问他父亲:“父亲,您为何不帮公主说话?您之前不还说,公主有林下风范,你甚喜之么。这次闭口不言,莫非你也跟二州刺史有勾结?”
柳寺卿瞪眼:“放肆!”
柳二郎自知失言,噤声。
“不是我不帮公主,”柳寺卿见爱子一片赤忱,心下不忍,叹息道:“我们家是纯臣,从不涉党争,自己问心无愧便可。”
“这不就是明哲保身么!”柳二郎一语道破:“可若看着百姓生灵涂炭,父亲你还问心无愧?”
柳寺卿沉默。
柳二郎又道:“我亲眼看见百姓饥寒交迫,田垄狼藉,我心如刀割。”
这时,仆从走进屋,禀告:“老爷,不移郎君求见。”
柳二郎看一眼柳寺卿,跟着仆从出门去迎张不移。
柳府门前,张不移对柳二郎作揖,道:“我今日来,是要央你与我同行。你我读圣贤书,知是非善恶,虽作无品官,而当行有品事。”
柳二郎听明白话中深意,心生敬意:“博士请言,你我应当如何做?”
张不移:“陈列罪状,广而告之。”
不久,街头巷尾,数首打油诗问世,皆是讥讽贪官。
孩童们咿呀唱道:“大田鼠,肚皮肥,我呜呼咕噜揍一锤!偷米吃,露短尾,揪出来甩到天山北!”
…
十二月十六,皇帝诏令:
抄同州刺史府宅,流徙罪臣何存茂二千里,妻子俱充发蜀州为奴;抄华州刺史府宅,流徙罪臣张璞一千八百里,妻子俱充发登州为奴。
三日后,皇帝宣张不移觐见。
甘露殿,御座上的李晤道:“鉴于国子博士张不移教学有成,正风肃气,大义灭亲。我与皇姐商议,决定嘉奖你。”
昭元看向张不移,浅笑盈盈道:“你想要什么赏?”
作者有话要说:张不移:要你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