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刺史捻须点头:“原来如此。”
张不移环顾左右,道:“族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张刺史赶紧道:“快请说。”
“是这样,”张不移解释:“我与这些灾民一路同行,见他们夜间只能宿在荒郊野岭,心下不忍。如今走到族兄辖地,希望族兄能给他们安顿一个遮风避雨之所。放心,灾民并非长住,只是逗留一夜,等到明日,他们还要继续上路。”
“好,”张刺史爽快地应下:“何乐而不为。”
说完,张刺史拉着张不移,去向昭元禀告此举措。
昭元上下打量说出提议的张不移,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少顷,昭元道:“如此甚好,张刺史有心了。”
张刺史满脸堆笑:“公主过奖,臣立刻去安排。”
如此,原地便只留下昭元和张不移。昭元看向他,问:“你跟张刺史是?”
张不移立刻解释:“他是我族兄,我祖父的庶兄的庶长子的嫡子。”
昭元怪异地瞥他一眼:“你紧张兮兮的做什么?”
“我……”张不移取下腰间折扇把玩片刻,慢慢恢复正常:“我以为公主讨厌我,毕竟之前我在你面前多次出言不逊,而且这一路上,你未曾搭理我,故而紧张。不过应当是我误会,公主岂非小肚鸡肠之人,不搭理我,肯定是不知道我也同行。”
“我知道,国子祭酒在奏表上写了。”昭元澄清,又道:“不过就算知道,我为何要搭理你?”
张不移失笑,正欲开口,被昭元抢先。
昭元说:“你放心,我确实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之前乔装成女史时,我未曾惩治你,如今恢复身份,就更不会降罪。毕竟如果怪罪,我在做女史时下手,不是更不容易被你察觉么。”
张不移笑着应和:“对,你说得对。那,我以后还是如对待曦娘一般跟你相处?”
昭元觑他:“日日在我面前诋毁我?还是别了,我可消受不起。”
“哎,”张不移哑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昭元已经带着宫人抬步离开。
尤女史跟在昭元身后,听见刚才的对话,回想起自己之前向公主送拜帖时的心机,不由羞愧不已。公主并没有不愿意见不移郎君,看见不移郎君的拜帖也没有恼怒,完全是她把人想得狭隘了。
张刺史为灾民们安排的住处被腾出来,是衙门的一排倒座房,除此之外,衙门中露天的空地也任灾民们使用。
国子监学生们帮灾民搭棚铺床,忙得热火朝天。孙二郎帮忙抬完两架施粥用的大铁锅,捶腰道:“没想到这位张刺史还是个好官,这么大方。”
另一边,昭元正与诸人商议赈灾的具体措施。昭元坐在主位上,左右两边分别是华州官员和朝廷钦差。
昭元食指一下一下地叩击桌面,说:“收容灾民绝非长久之计,要让灾民们尽快回家,赈灾粮也要尽快下发到各乡各县,让灾民到当地县衙领赈灾粮,早日耕种,地不能荒芜着。”
张刺史道:“公主所言甚是。只是,让灾民回流,运粮到各乡各县,都立刻就能去办,有一事却还值得商榷,就是这赈灾粮要如何发放,是按户,还是按人头?”
一位官员道:“自然是按户。我们定好,五口之家赈米几斗,十口之家又是几斗,让这家户主带着户籍来领灾粮,领过就划掉名字,干净利落。若是按人头领,没有个凭借,来一个人发一袋米,你怎知他会不会多领、冒领?”
“恐怕不妥。”另一官员道:“要我说,此一时彼一时。受灾之前,户籍上记录的是十口之家,可灾后……你们也看见了,饿殍遍野,每户能剩下五口人就不错了。若还按户籍上记的人数来发,岂不是要损耗许多粮食?可、可赈灾粮也并非取之不尽啊。”
众人沉默下来。
昭元将“饿殍遍野”四个字从脑海中剔除,尽量不去回忆这样悲惨的事实。她看向张刺史,道:“刺史,你来说说。”
被点到名,张刺史站起身,沉吟片刻,道:“依臣看,还是按户发粮。不过,此户非彼户。这个户,是要灾民亲口说出,他家中现在还剩几人。百姓畏惧天子,畏惧官兵,必然不敢打诳语。然后,我们再让赈灾发粮的衙役去验证一番,如此,结果应当能八九不离十。”
昭元暗暗比较一番,点头敲定:“好!”
夜,官员散尽,昭元终于得以歇息片刻。她喝一口浓茶,叫尤女史去传霍哲。
霍哲到后,昭元问他:“那些被迫交出粮仓钥匙的官员和富绅们,可有异动?”
霍哲摇头:“异动没有,怨言倒是有一些。”
昭元轻笑:“不必管他。”
“对了,”昭元示意尤女史将诏书拿来,尤女史呈上前,昭元接过,递给霍哲:“你打开看看是什么。”
霍哲狐疑地打开诏书,上书:“皇帝敕曰:河东霍氏霍敢,朝廷之砥柱,危震夷胡,数次拒夷胡于境外,守大周国土之安危。今追封宣平侯,载入史册,主者施行。”
霍哲抬眸,手臂颤抖,只见昭元浅笑盈盈。他咬牙,双膝跪下:“臣领旨——谢恩!”
昭元任他跪了一会,待他平静下来,她起身,伸手扶他:“请起。”
不料,伸手的一瞬间,霍哲没有躲闪,被昭元稳稳碰到手背。温热的肌肤相触,暧昧得似有若无。
昭元眼神一动,将错就错,牵住霍哲的手,使力拉他起身。霍哲似乎愣住了,竟然任她摆布。他的手心在发烫,不知是因为领圣旨而激动,还是因为与她肌肤相触……
待他站稳,昭元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说:“这封圣旨,是今日上晌送到我手中的,后来忙忘了,拖到现在才给你。”
霍哲不知道该说什么。
昭元偷觑他一眼,道:“忙碌一天,我也累了。要没别的事,你退下吧。”
闻言,霍哲稍作镇定,拱手告退。他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嘱咐:“公主,你劳累多日,今夜务必好好歇息。”
昭元莞尔,笑得乖巧又满足:“好。”
不知是否因为将要下雪的缘故,这个冬夜,没有往日冷。
霍哲走出屋外,迎面碰上孙二郎。孙二郎一眼瞧见霍哲手里的诏书,立刻拉着他躲到暗处:“你手里是什么?”
霍哲看向他:“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孙二郎想了想,应承下来:“好。”
“这是追封先父的诏书。”霍哲将诏书递给孙二郎。
孙二郎打开一看,笑道:“这是好事啊。”
可霍哲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他转头看向昭元的屋子,里面灯光依旧明亮,她没有听他的话早点歇息……突然,他看见张不移被宫人引入屋,不由锁眉:“张不移怎么进去了?”
孙二郎抬头一看,答:“刚才你向公主回话的时候,他就来请见了。谁知道是什么事,大半夜来叨扰公主。”
霍哲心中突然不爽:“她答应过我,会早点歇息。”
“谁?”孙二郎没听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霍哲回复孙二郎:你不懂。
单身狗孙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