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哲牵住她的手,那一瞬间,昭元怔了下,似乎心也被握住。
她回过神,翻身下马,落地时往下跳,被霍哲稳稳接住。他似乎钉在地上一样,将她牢牢接在怀中,却又守礼地与她分隔两寸。
她的衣裳蹭到了他的,她听见。
何刺史下马走上前,殷勤道:“公主,乡野小路难走,小心脚下。要不,臣还是叫人抬副轿子来?”
昭元与霍哲分开,摇头拒绝:“不必。”
众人跟着杜石走到枯沟边,杜石道:“公主可看清这沟渠?料想一年前,这渠中必定清泉徐徐,而这渠,正好又在田垄之中,必定是做灌溉之用。”
昭元点头:“嗯,然后呢?”
杜石再次取出《山河干支图》,铺在地上:“公主请看,冯翊县乃洛水之滨,此地距洛水不过五里,然而洛水未涸,此地何涸?洛水乃黄河支流,然而三百里外,黄河之滨陕州却发了洪水,荒也谬也?”
昭元眼观心,陕州确实发了洪水,只是没闹成旱灾这样朝野震动的地步。她道:“确有此事。所以?”
“故而,”杜石指尖点在朝邑县处,划至陕州:“自古治水,堵不如疏,想必不用微臣解释。若是将洛水引至各沟渠,做灌溉之用,而黄河水排到洛水,便不会冲毁堤岸,如此一来,旱涝两害自解。公主以为如何?”
他双目灼灼,看向昭元。
昭元眨一下眼,目光落到《山河干支图》上:“办法虽好,可杜县令,你也看得见,若要让沟渠遍布关中,兹事体大,非一日之功。”
“可若成了,”杜石站起身,神情激昂,睁大眼瞪着昭元:“功在千秋啊!”
昭元沉吟片刻,道:“杜县令,你将你今日所言写在折子上,连同这份《山河干支图》交给我,我派人送至御前,令众臣商议。”
“微臣早已写好。”杜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呈给昭元。
昭元伸手接过:“行,我立刻派人送回京。”
“臣——静候佳音!”
杜石俯身拱手。
皇宫,甘露殿
天色阴沉,虽是白日,殿内却点满灯烛。
杨相站在御前,手持一份奏折,落款人却是昭元长公主。他看完,回禀道:“圣人,昭元公主请旨再拨粮食十船赈灾,臣以为可。今年的旱灾声势浩大,不光关系到关中百姓的生死,还关系到圣人您的天子之威。这次旱灾应当全力平息,就算国库不裕、粮船难行,也不可犹豫。何况公主的奏折中,已经列清各县所需灾粮,可见之前调拨的粮船确实不够。”
“朕亦以为此。”幼帝李晤点头,道:“还有一事。杨相你看,这是皇姐送来的《山河干支图》,还有一封信,皇姐在折子上说,这些是同州乾阬县令的笔墨。”
杨相接过,看完信,瞳孔震了震,又立刻将《山河干支图》摊开在书案上,仔细地浏览。
半晌,幼帝李晤问:“杨相以为如何?”
“实不相瞒,”杨相将信纸叠好塞回,后退两步,作揖:“同这位杜县令一样,臣早有此意。只是近年国库空虚,臣唯恐劳民伤财,便只得搁置,不敢开口。可看到这封信,信上杜县令将可开凿的干流支流一一标明,已成系统,如此宏图,臣不敢辜负。故而,臣斗胆请陛下允准,在关中大地上引水灌渠!”
“竟然是这样。”幼帝李晤震惊地睁大眼:“杨相快快平身。有你这句话,明日早朝朕必定力排众议,一定要让众臣答应此举。”
杨相下跪叩首:“谢陛下。”
“快平身。”幼帝李晤抬手。
突然,殿外有人闯入,来人前呼后拥,踏入殿中。
跟着进来的小宫人见无法再阻拦,立刻跪下请罪,声线颤抖:“太后要见圣人,奴才拦不住。”
来人是曹太后,曹太后雍容华贵,蔑一眼那小宫人,道:“哀家是圣人之母,难道不能进甘露殿?”
闻言,小宫人赶紧叩头:“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曹太后身后,跟着一个手端托盘的姑娘,托盘上放了一份汤盅。这位姑娘珠环翠绕,穿着不似宫人,正是曹太后的侄女,幼帝李晤的表姐,昭元唤她一声曹表妹。
自昭元启程去关中,曹太后就将曹表妹接入了宫中,留宿在安仁殿已有六日。
见此情形,李晤瞟一眼杨相,离座去迎曹太后:“母后。”
曹表妹福身朝李晤行礼。
杨相亦向曹太后行礼,道:“臣先行告退。”
“母后怎么来了?”李晤问,将她们领至西侧间就坐。
曹太后坐定,挥手让曹表妹也坐下,道:“怎么,昭元能来,哀家就不能来?”
“母后,”李晤耿直道:“皇姐有先帝遗诏,行摄政事,自然可以随意出入甘露殿。你们怎么能相提并论。”
曹太后顿时拉下脸。
自知失言,李晤站起身,行赔罪礼。
曹太后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示意曹表妹端起汤盅,缓缓道:“皇帝,这是你表姐亲手做的鹿茸三珍汤。你一向身子弱,最近又落了雪,天气严寒,你表姐体恤你,特地为你熬的补汤,快尝尝。”
闻言,李晤诧异地看向曹表妹。
曹表妹莞尔,轻轻一笑,用青葱般的玉指端起汤盅,端过来递给他。
“多谢表姐。”李晤站起身接过。
曹太后将此情景尽收眼底,唇边露出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张不移拎着樱桃元宵回到南城门口,站在风中凌乱:“他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