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紧嘴，眼里慢慢坚定起来：“以后切记平心收绪，不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长官！”

我作势敬了个礼，逗得她化开了绵笑，紧拧的眉头如逢春冰释。再把过脉留下药，趁天微亮城防守备松懈离开了。

被蒙在鼓里的雪月不知我病入膏肓，还以为是季节性咳疾加深，多唠叨几句便去看我娘了。

我躺着看窗外星光璀璨，抬起一只手，冷静的数着。

时间不多了，有些事，也必须加快进程了。

暮春之雨急如瓢泼，几个日夜便抹绿了整座城池，连带将乌烟瘴气的朝堂也涤的清澄明净。

自云予起草翻案后，打了户部蠹官一个措手不及，其党羽见势冒起群谏，大有借这阵东风拔出背后利益集团的决心。民间惩治贪官污吏风气愈重，就连最近超市采买都少了地痞流氓滋扰。

大路越走越宽敞，自然这四面八方的消息摸着脚跟子就来了。

病殃殃休整了几日，天一放晴我就叼着笔，抱着捆纸上了暖香阁。

影十八正跟部下商讨把燕山军丢哪个旮旯山比较隐蔽，就听砰一声门被踹开，吓得收图纸的手都哆嗦的。

见我一脸病容，大松了口气：“您这是干啥啊？造纸呢？还以为锦衣卫来了。”

三句话不着调，跟放屁一样。我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扫，清理桌面就开始铺怀里的纸。

影十八惊呼：“哎，这沙盘还没推演完呢。”

“哦？”我捡起刚刚飞出去的模型，盯着瞅了半晌，指着四面驻军给他看，“还推什么，你都成笼中困兽，没有胜算了。现在外面天罗地网都等抓你这条漏网之鱼呢，还不到出去的时候。先让全队留守烟都，做三个月渗透训练，给鬼影当耳目收集情报去，别天天闷屋里举铁给人练傻了。”

影十八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盘面，刚敷衍的点完头答应，忽然猛抬头，细眼圆瞪看着我。

反应半天，才压抑着兴奋试探道：“门主，你要开始布线了？”

“bingo”

我打了个响指，看他脸色瞬间转喜。

暗桩布线，意味着经久未动的监查网要重新连接。

也意味着，鬼影门，终于要动了。

影十八拍红了旁边副官的大腿，乐的比揽客的姑娘们还甜。他天生就是个阴人玩诡的料，领兵挂帅不如唐惊鸣英猛果敢，这阵子带燕山军简直被束缚了天性，手一撒，那具行军沙盘早被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就想着怎么偷枢窃秘了。

我一眼瞧出他的小九九，当头浇了盆冷水：“别高兴太早。传我令，从今日起，门内不再窃听朝臣。”

“什么意思。”影十八先一愣，旋即蹙眉。

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却还是解释了一遍，给他点时间消化：“门中事务即日关闭，收回各大家族里执行窃听任务的鬼影。”

影十八脸色大变，斩钉截铁的拒绝：“为什么？不行，没了那些把柄，太子旧势在朝中更难站稳脚跟，殿下还怎么复位？”

我抬头正视他，面色渐渐肃穆：“那我问你，靠胁迫臣民上位的君王，你会为他肝脑涂地吗？”

他哑然，酱色的脸一阵青白。

“连你都要犹豫，何况那些被拿住了把柄的臣工。”

“不，不是的。”影十八使劲摇头，“鬼影门誓死效忠殿下，我没有犹豫，只是，只是……”

“只是不知道信仰崩塌后，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对吧？”

黑如盾铁的眼睛缓缓垂了下去，没有发声，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