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十八,你有没有想过,殿下在朝中拥簇不少又治下有方,为什么长乐殿事发时,会被朝臣群起而攻之。”
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因为上官氏一手遮天。”
“那连夜上谏的清流呢,他们也都是上官党羽?完全错了,再想。”
“御史台?”影十八青黑的脸刹那急红,一巴掌拍的副官腿都肿了,“那些长舌妇见谁都要参上一本,搅浑水的烂货!”
我揉了揉眉心,果然直男脑子一根筋……唉了一声道:“若我没记错,前年中秋时御史司自出银钱去酒肆小聚,却误用了带官印的金元。那些钱,现在还在鬼影门吧?”
影十八终于转过弯来:“哦,我知道了,他们公报私仇,以公徇私!”
“不算以公徇私。御史台守着整个朝廷的纲纪,就算这是一场误会,可瓜田李下怎么说得清,若让外人发现监守自盗,他们该如何自处。就比如,你巴不得让每个手里握着东宫把柄的人都消失,而御史台借势打压殿下,不过自保而已。”
他无话可说,彻底沉默了。
我拍拍他的肩:“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取人所难必遭记恨,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我们是殿下一击必杀里最锋利的那把刀,刀不是刺向自己的,你懂了吗?”
影十八下颚微错了错,似是咬紧了牙:“我明白了,这次真的明白了。”
孺子可教。
我眯了眯眼,看着铺的差不多的桌面,继续深入:“第二个问题,先问你。君主正道,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道是什么?”
他当然摇头。
“四个字,心甘情愿。十八啊,有时候想得到一样东西,不一定要靠偷靠抢。只有以物换物,才能光明正大的得到它。苟延残喘的鬼影门是无法为殿下争取‘道’的,更无法在势力盘根、宗族交错的朝廷里站稳脚跟。我们一定要做出改变,让这条艰难的路好走一些。”
“可这么多年的情报网,说撤就撤,我不能接受。”
我扒出张纸写下几个字,划上线:“代价深厚的果实没人会忘记。情报和窃秘会变成流通的商品,而鬼影门将成为万事屋,我们的目的从未变过,只是换了更温和的方法。”
他沉默了片刻,眼光紧紧锁住白纸上的“万事屋”三个字,我知道他在深刻的理解。
“像直钩钓鱼?”
我笑了笑:“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人都是贪婪且控制欲极强的,若有个地方有求必应有应必达,野心蓬勃之人自会趋之若鹜。而鬼影门现在千辛万苦得到的秘密,到那时不过是随手捧上的赠礼。”
“可万事必达说来容易,真要做,我不能自诩必成。”
“所以我来征求你的意见。十八,这是条很艰难的路,如以头抢地,撞破南山,可这也是现在临崖之境下最能看到希望的路。”
“如果你相信我……”我平静的看着他,琢磨着这道“无言”请求。
毕竟站在前线肝脑涂地的是他的手足兄弟,我不能发号施令,慷他人之慨。
可影十八只是略微愣了一下,很快点了头:“鞠躬尽瘁。”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清澈的阳光像流水般从天窗倾泻而下,带着初夏的灼热撒在他干净的脸上,我眨了眨眼,一抹血色从那个漫天狂雪的记忆中破碎,将这张脸淹没在近乎赤黑的红中。
恍惚见,忽然他朝我笑了下,比盛夏的骄阳更生动,我轻轻握紧了拳。
没人会向死为生,成为王座下的灰尘。
我一定,一定会护好你,护好你们。
影十八眼观鼻鼻观心,立刻露出调侃的笑转移话题:“而且啊男人不能说不行,你下次可别问这种问题了。”
“行,”我舒了口气,“以后谁发牢骚抱怨,直接拉出去杖毙好吧。”
“啊这……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