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庭堂灯火如昼,香车接踵而至,红缎铺成的路衙旁堆满了前来贺礼的人。
有小厮引路到一旁,他笑了笑:“贺礼人多,郎君请稍等。”
说罢,不远处几名抱着红绸的小厮吆喝他,他三步并两步忙赶过去,将喜灯挂在高高的桅旌下,风一吹,那只灯笼摇曳几分,像团刺目的火。
隔着恭维声,在门前应承的贺主管瞥见了我,忙低顺着眉眼赶过来,装作一副惊讶模样:“哎呀,何大人怎么来了?”
见我呆呆望着喜灯,他忙拉小厮上前,训斥道:“一个个没长眼啊,大人来了也不快请进去,今儿好日子不罚你们就谢天谢地了!”
下人们噤若寒蝉,唯诺着手脚致歉。我回神,低沉地“嗯”了声。
上下打量我一番,他忙捧着笑道:“素来听闻大人同我家公子私交甚好,瞧这风尘仆仆的,想必刚得消息就赶来同庆了。只是今日二公子留宫筳了,劳烦大人白跑一趟。”
他请我入府吃茶,我摇了摇头:“我来贺礼,就不进去了。”
贺主管面露犹豫:“可今日是门邻递帖,不收朝员贡礼,官家得等订婚当天才开礼簿,这规矩小的实在不敢破例。”
“订婚……”
“是啊,下月甘三,又近年关,真是双喜临门啊。”提及喜事,他笑没了眼,“请帖想必已送到大人府上了,大人走得急,还没看罢。”
“甘三小年,”我愣了愣,呆呆点头,“嗯,是个黄道吉日。”
他颇不好意思道:“下了圣旨都是板上钉的事,其实也不必这么急,可我家公主紧着抱孙子,说小年利子,非要定在那天,谁劝也没用……”
我耳畔嗡嗡直响,寒风一吹,便要立不住。心口那丝裂口似被霍开般,疼的不住颤抖。他滔滔不绝,我不想听,打断道:“既然如此,烦请以门邻之名,允递帖贺礼。”
贺主管一愣:“可门邻只收礼,不落款记名,大人不如再等等。”
“不等了。”我摇头,我守在原地等那个已经走远的人,等了十八年,耗得筋疲力尽,终是等不了了。
一旁奉茶的侍婢面面相觑,不解话中何意。碍于颜面需切,贺主管只得引我至廊厅,睦和公主是个性急的,早将明黄圣旨悬于匾下,贺礼者见之,都奉谀有加。
吉祥呈上那颗星星,主簿仔细接过,在贺主管示意下置入一锦盒内,提笔落字,斟酌番不知该写什么。
“启明星。”我重复一遍,“我送他的,是启明星。”
主簿露出抹怪异之色:“好。”
他落笔,礼名罢毕,于其后添上二字“无名”。
无名无分,从不相干。
从今往后,都没有谁伤得了我,能牵一发而让我动全身了。
心口忽空洞洞地,像深不见底的山渊,狂风骤雨怒号而过,留下满目疮痍。此刻却寂静地可怕,连心跳也轻若罔闻。
麻木着跨过嘈杂花庭,才走出门几步,身后忽传来阵急促脚步,我心头一动,忙回头,却是个捧着花篮的宫女叫住了我。
她塞给我把五彩斑斓的糖,巧笑倩兮道:“大人赏脸,尝一个罢。”
我楞楞望着掌心那几粒包在喜纸里的糖,剥了颗放进嘴里。
“甜吗?”她问。
我点了点头,眼眶一热。
那张娇丽的脸一阵失色:“呀,大人怎么了。”
“风迷了眼。”我挤出抹笑容,“方才我忘记说贺辞了,还请姐姐代劳转告,就祝……祝云二公子和长公主殿下,此生都能相濡以沫,不负不弃,尽偿所愿。”
不待她答应,我忙转身踏进夜色,怕再晚一瞬,眼泪就要哗啦而下。
跌跌撞撞推开人群挤了出去,却撞上片坚实胸膛,我抬着泪眼,朦胧里依稀辨认出张熟悉脸庞,退后几步就要逃,被他一把抓紧手腕。
离越瘦削的身子藏在黑衣下,力气却大得要命,他将我拽进怀中,死死抱着。
“放开我。”我挣扎着,泪水止不住肆虐。
他声音含着愠怒:“不放。”
低低哭了阵,我央求道:“那就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