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贺礼?公子,你怎么了……”吉祥顿了顿,脸色一垮,“公子还认得我吗?”
我推开他,语气淡漠:“吉祥,我没疯。”
他忙跟上来:“公子若想见云大人,我去通报就行,不必亲自过去找不痛快。”
“见他?”我将红绳解下,握在手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吉祥怔了怔,良久,才缓缓问道:“公子,是决心要同云大人一刀两断了吗?”
“不,我于他而言,寻常人而已,一个既可得又能舍之人的关系,何来两断?我都看清了。”我拍拍他肩膀,拼力咧嘴笑着,“他要同人成婚,以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于情于理,我都当致箴礼。”
我低垂着头,盯着微热的石粒,用指尖轻轻摩挲。他的音容笑貌忽浮现在脑海,恍惚间,往昔相伴岁月如走马观花,在眼前悄然略过,宛若昨日之事。
十八年推心置腹,朝夕间,肝肠立断。
连誓言都能拱手让人,这枚星星本就不该属于我。待簪花之日,它会重新闪烁在他人指尖。
我叹了口气,劝了劝那个执拗的自己。
何画扇,放手吧。
指尖一用力,一颗小石粒静静躺在掌心,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如当初他揪下启明星,我轻松一捏,就掐断了心底最后一点光芒。
吉祥看不清我低沉神色,和眼底暗暗涌动的复杂情绪。楞楞接过这枚流光溢彩的宝石,问道:“公子这是?”
我抒出道长气,仿佛用尽全力,才吐出那两个字:“贺礼。”
他没多问,谨慎地用绢帕收好,我强迫自己挪开目光,望向华灯初上的巷口。
十里长街挂满了红灯赤帕,在寒风里猎猎摇摆。茶楼酒肆都歇业打烊,漫天飞舞着金纹信报,和在红纸碎片里,洋洋洒在雪地上像冬日绽放的春花。
路旁华盖林立,凭栏处,宫中侍者巧笑倩兮,奉圣命扬皇旌,普天喜事于民同庆。
轰——
暗沉天际猛然绽放出一朵赤绯烟花,在万丈高空下妖冶摇曳,一瞬落寞。
五彩斑斓的星火像琉璃般,划破灰蒙蒙的天色。接着又是阵轰鸣,第二枚,第三枚紧随其后,在广阔的天际连成一片花海,几吸间便照亮了整座城池,明如白昼。
立在漫天锦簇下,我颤了颤,被一群嬉闹路过的孩童撞到了路边。
孩子们含着糖,口中高唱童谣,清脆的稚声忽高忽低:“凤皇生一雏,天下莫不喜。生时喜鹊报,日后结良缘,一夕定情石,三生牵红线……”
他们追逐推搡,朝西跑去。
那里,一座偌大府邸伫立在落日余晖下,进出门客络绎不绝。再往西,天际夕阳映照遥远寺庙灯火辉煌,在沉下来的天色里,像朵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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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开始摆庙会了。
对了,我笑了笑,他们是要通庆达旦、三日三夜不归的。
一抹羞耻与罪恶感从心底涌出,我忽很想给自己一耳光,掴醒过去的幻梦。
何画扇,我对自己说,好好看看,好好记住此情此景,记住眼前的才是真相,而这些从来都不属于你,别痴心妄想了。
什么负天下人,也不辜负你。
都是他花言巧语,玩弄你于股掌之间的手段罢了。
“呵。”我低笑一声,抓住张飞扬的信报,将上面的话读了一遍又一遍,吉祥蹙眉道:“公子,扔了罢。”
“为什么扔,吉祥啊,你不觉得这信报写的有声有色,简直梦笔生花么?作文者,当赏!”将它仔细折好塞入胸前,我又道,“回去后,去库房拨一千金送到信衙,赏他的。”
身后人摇头:“吉祥不明白。”
我盯着他,指着心口道:“这样东西,这封信报,就是我花钱买来的教训。这个教训,我会一生谨记,绝不再犯。”
他面色微动容,应了声“是”,轻浅着步伐跟紧我,缓缓行走在这喧闹繁华里。
不过一里路,却像行过关山般漫长又艰难,待云府开阔的朱门映入眼帘时,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