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卿长奚(2 / 2)

画扇 咕噜喵 1196 字 2020-11-06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望着他侧脸有些出神……

巡抚继任院首是台面下不言的规矩,子承父业顺理应当。可今日他众目睽睽下忤逆上官棋,亦违背了卿延不想干涉的初衷。

似乎,是同他父亲,并不和谐。

便朝燕檐微挪一步,试探问他:“此处不宜避雨,卿大人还是回邸下,那里有火能烤干靴子。”

他果然拒绝:“日入我就离开。”

为臣为子,却不愿同朝夕相处的上司和父亲同处一室……这样看来,那日私入诏狱,可能并非是卿延的安排,而是他……

卿长奚,不像是传言中那般冷血。

见他目色清离,似也在沉思,我问道:“听闻大人素不掺和这种事,为何屡次帮唐氏?”

他淡淡道:“世交而已。”

我冷笑摇头:“唐家堡也曾赫赫扬扬,将行百载,一朝倘或乐极悲生。那些握权时的鳞集云贵,早作散者瓦解了。连卿院首,都不敢拿旧谊置喙,大人你编造理由,也需可信些。”

挪回那道漠然目光,他上下仔细打量我,唇瓣勾出抹冷峻的笑意:“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亦不保一身,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这反问让我微顿,一时干喑,思虑许久才回道:“一为留丹心照汗青之人,忿不平。二为清夷皇路、明庭朝堂之愿,坚笃心。”

卿长奚脸上神色微动容,又不动分毫压下,仍淡然道:“这种世道……”

他似想说什么批论,深潭般眼眸从我脸上滑过,又忽喑哑,缄口不言。恐他讽我志向微小悖理,忙催他:“所以大人是为什么。”

不料他置若罔闻般:“本官从未答应,要告诉你。”

我深吸口气,眼前筑立的手硬心慈形象即刻崩塌,想他果然还是个本性难移的冷冰块。

这张扑克脸,同北汜凑一起,倒十分般配。

“行,那换一个,”我便不计较,“既然大人能听到那首《战城南》,想必巳末就到了。为何要等未时,才出来阻拦。早一刻,她们也不至受此羞辱。”

“不是有你?何需我。”这次回答更简单。

我暗自磨牙,待心绪平复几分,才兀自反问:“既然有我,那大人又为何出手?崇文馆虽体量式微,可学生口诛笔伐的劾文,都能埋了御史台。丞相悬位履薄,也忌惮落人口实,迟早要退。”

“其实,”我顿了顿,“大人也知……是不必卖这个人情的。”

清雨飘摇渐弱,涤净千层城池依旧,帷纱般雨幕轻减氤氲,将他眉眼也染上层朦胧。

见他沉默,我不禁懊悔方才口无遮拦,堂堂正三品巡抚,岂能轻易给人揭穿。他不会,恼羞成怒吧……

天际雾霭沉沉,白日光景惴然飘逝。

他依旧将目光淡淡搁在远处,面色不因揣测掀起一丝波澜:“三百五十六名死囚,枭首要至入夜。东殿封驳,须臾召不齐人手,你能拧到那时,也不剩什么性命了。”

言罢他借雨冲洗掌心污秽,那只曾拭过我脸上血渍的手指节分明。斑驳血点顺缝隙匆匆流下,落到青石路板上,宛若娉婷绽放的春花。

一卷凉风袭来,我头脑忽有些昏沉:“所以大人是为了我……”

“不是。”

他突兀反答,忽收回手朝我踏近半步。这人动作极快,不待我作反应,已熟练地在黑袍上擦完了那只血雨淋漓的手。

顷刻间,转身执伞离去。

我盯着脏污的袍衫呆立原地,便闻得身后有喧哗脚步阵阵,回首见一堆白衣由远及近,为首正是李常德。

再远望那柄黛伞,已无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