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灶上的酒正好温开,甜甜的酒香在空中飘散,白雾袅袅。时间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酒刚刚好。
侍女斟上满满一盅,素手芊芊递上,流光溢彩的朱唇轻启,她低额笑道:“大人请饮。”
我瞥了她一眼,接过杯盏。
盛着酒汁的杯盏在雪光里闪烁着波动的光纹,像光影的碎片,平静的表面下滚动着汹涌的波涛。倒影中的我像一朵脆弱的花,轻轻一晃便吹散无踪。
“这个杯子,不是我方才用的那只吧?”
侍女娇小的身躯抖了抖,白皙的小脸低到胸前。可举着杯盏的手却依旧高高立起,分毫未动。
我叹了口气,放下杯盏:“我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她忙福身,收拾好杯盏,连同酒壶一并带走了。片刻后,便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我抬起指尖,那里沾染了一滴杯中酒液,显出淡淡紫色,依旧带着沁人心脾的芳香。我沉下心,取下定发的银针,将酒汁涂抹在针尾。
片刻后,针尾泛出妖冶的黑色。
我冷笑,在太子寿宴上就敢动手,那个细作,这么快,就容不下我了么。他真以为有百官在场,就能瞒天过海,将我除掉。现在,反而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将银针弯折藏进袖中,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宴会人多手杂,况且太子还在,恐怕要引起不必的慌乱。
我起身,走到月小公子那堆人中间,和他们玩笑说话,直到身后那道阴冷的目光消失。
腊月初至,吉祥托过往商队从俪城带回许多特产,有风干的黑腊肉,俪山的野味,独产的柿饼和坚果,以及分店的设计总图和工期预算。还有一些零碎账录和给风花雪月婆子们带的玩物。
只有一封书信,是吟戈写的。
吟戈会瘦金体,一张薄薄的花箋上字迹娟秀玲珑,像完美的艺术品。
她谈了些琐碎的杂事,比如俪城最近下了一场大雪,几乎封了半座牛头山。又比如她去寺庙时遇见了唐府的小姐,却想她表里不一,飞扬跋扈。烛烛脾气暴,差点得罪了她。以及新店已落成,也已在民间寻到绣厂,待开春服装赶制完后,便能正常开业了。
最后信尾,吟戈说朱延风向烛烛提亲了。他们定下吉日,就在次年百花盛开时成亲。
终两情相悦,修得正果。
我讲给落星听时,她水灵灵的眸子一楞,怔怔地盯着灯烛出神。脸上却没有欢喜与高兴,只有深深的落寞,她点了点头,笑的有些苦涩,像吃了世上最苦的果子。
只有我知道那颗果子是什么。是藏在心里小心翼翼的爱慕,是伸出手触不可得的碎梦,是翻来覆去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思。
是那人音容笑貌下,自己逃而不可避的真心。
落星明白,它很苦。
比吃过的所有药,比受过的所有伤和耻辱,比遭过的所有白眼和谩骂,甚至比那日如噩梦般的清晨山野里的微风,还要苦涩。
她把头轻轻埋在我的臂弯里,柔软脆弱地如同琉璃一般。她闭上眼,低声说道。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