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文卷四散,勾叉红蓝相间,周侧留白处批注密集。
余光一瞥,我有些奇怪问:“怎么连卷子也让你改?”
他揉了揉眉骨,脸色疲倦道:“礼部压着,要翰林院三日后张榜。两百文吏改千余份文卷很是勉强,所以六部的文官,都被拉了过来帮忙。”
“你看看这些文章,”他提起那沓文卷就展到我眼前,“我从卯正看到现在巳末放班,也未见一份能入眼的。”
我拿过来细看,生僻古语极多,大都读不通顺,且通篇借用典故极多,词不达意,更别说意思表达清晰。这样的文章,换我这个半吊子看也会觉得难以入目,难怪吕祁风这样走火。
看了几张都看不出名堂,便只能讪讪放下:“那别人都放值了,你怎么还不走?”
他紧蹙的眉梢更深了,将文卷装进纸篓中,摇头道:“平日最讨厌的就是和翰林院共事,都是能避尽量避开他们。尤其翰林院去年入的那批进士,人前恭维,背后一个个都喜欢诽我骄纵肆妄。我又何必去触那个霉头,惹得自己不痛快。”
“这你都能忍,我要是你,肯定就撕起来了!”我故意拔高了音量,表达自己的同情与不满。
若是以前的他,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好家伙事准备去大干一场了。可现在我都说完好一会,他也无动于衷:“嘴上是痛快,但以后日子就怕是不好过了。”
掩上门窗,他一路说:“反正翰林院养的都是些闲人,整日就商量着怎么弹劾我。多时每月三次,少则一次。朝野众臣都早已习惯了,权当上朝时调节调节气氛。”
说完,他勾起唇,很邪气地笑了一下:“毕竟我是圣上亲封,又有父亲和家底在,他们再怎么看不惯我,都不能动我分毫。”
笑的我眼花缭乱,面红耳赤。片刻,才回过神来。问:“我们去哪里?”
他很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
我满脸疑惑:“不是你把我喊过来的,我怎么知道?”
“……”他顿了顿,好看的唇瓣溢出一丝无奈,“这个北汜……”
“哦,你说你那个侍卫啊,他把我带到竹屋外就走了。”我摊手,“而且你这个侍卫脸色不太好啊,看谁都是铁青的,活像我欠了他几百金铢。”
吕祁风突然顿了步子,抬袖蒙住自己的脸,长叹:“北汜不是什么侍卫,他是云予的表弟。”
“表弟?!”我惊的后退一步。难怪他穿制超出侍卫的规制,颇为偕越。但就算是云予的表弟,也应是个风花雪月的烟都贵公子,怎么会甘愿守在云予身边做侍卫。
“嗯,表弟,”吕祁风微微颔首,表示我没有听错,“我姑母历难后,父亲就将尚在襁褓的他抱养。他自幼就同云予亲密无间,为报涌泉之恩,才自降身份做了我的贴身侍卫。北汜极重情义,若非熟络,是不会与你说太多话的。”
“一句话一个字,那也叫说话?”
“……”吕祁风想了想,“那他应该是很不喜欢你,毕竟他和宫里的公公都能聊上几句。”
我:“……”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不会因为我拿了他的钱袋子吧?可那是他自己给的,又不是我要的……”
吕祁风微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说不定呢,你可以问问他。”
我“噢”了一声,眼前浮现出北汜那双寒若冰川的眼,立刻就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吧。”
吕祁风轻笑:“既然他没带到话,那我就告诉你。今早我借了翰林院内荐的名额,将你那份文卷送到了太子的寝居,太子阅过后赞不绝口,想面见你。”
我站住,有些讶异:“太子来了离宫?可不是殿试他才来吗,怎么早了十日。”
他点头:“太子好学,又爱才心切,早在复试前就入住了锦阳宫,如今正在这逐鹿殿中,协理礼吏二部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