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2 / 2)

秦无奕坐在楚桓腿边,他低着头,楚桓看不见他的神情,不由微微倾身。

恰在这时,秦无奕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楚桓一时怔住了。

幽幽月色下,一滴蓝墨坠入沉黑深渊,在秦无奕本该漆黑的眸子里晕染开。

原来秦无奕的虹膜并不是少见的纯黑,此时此刻,月光照进深渊,楚桓得以窥见渊底那深不见底的海。

那片海太美了,意志坚定如楚桓,也不由再度抬脚,只差一步,便要坠入那奇幻海域。

“我记得你。”

千钧一发之际,海域主人勾回了楚桓的魂。

“什么?”乍然回神,楚桓立刻拉开距离,将视线焦点放在秦无奕眼睛之外。

“那天你穿白衬衫,黑色长裤,头发比现在长一点。”

上锁的房间,浑身是血的孩子从地板爬到窗边,左手五指死死抠住窗台,湿乎乎的血将一切变得滑不留手。为了看清院子里的人,孩子最终松开了右手,顶端削尖的木刺从手掌坠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空出来的右手抓住铁栏杆,终于撑起上半身。

还差一点。

手指穿过铁网,半脱落的指甲刮开贴在窗户上的报纸,却又在玻璃上糊了一层血。

这不行,看不清。

铁网间隙只能穿过一根手指,孩子找出相对完好、干净的一根手指,用指腹擦开血迹。

透过密密的网,脏污的血,厚厚的玻璃,他终于看见了院子,以及院子里那个与管事恶魔对峙的少年。

哪怕只有一个模糊的剪影,也足够了。

“你看到我了?你当时在哪?”

秦无奕没有回答,这似乎触及到他不愿提及的隐私。不知为何,见他沉默的样子,楚桓心疼了一下,立刻转开话题,道:“那,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他伤得重不重?”

“还好……他被藏在了顶层。”撑着力气趴在窗户后面遥遥看了你一眼,才昏过去的。

“所以我当时果然没有真正救下他,甚至也没找到他。”

“不。你救下他了。”秦无奕摇摇头,凝视楚桓的眼睛,藏在深渊里的海水温柔亲吻他的脚踝:“那个孩子原本已准备好踏进地狱,但窗边飞来一只纯白的鸟儿,于是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看过真正的蓝天。”

他被拖进顶层的‘秘密游乐场’,落在身上的痛苦千篇一律,令人乏味生厌。今日与昨日无甚不同,明日也不过是未来的昨日。

但很快就能结束了。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右手,秦无奕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似一只无力反抗的羔羊。他小心地喘气,数着管事的脚步声,要再近一点,她会先蹲下身子,因为她喜欢揪着头发将半死不活的孩子提起来。

这时,她的喉咙离我最近。

假装虚弱地半阖眼皮,藏起眼睛里专注的杀意。

近了,她蹲下来了。

紧握的右手,木刺悄悄探出头,尖端死死盯住‘猎人’的咽喉。

右手臂每一寸血脉、肌肉都在叫嚣着,心脏的鼓动越来越激烈,杀人前的一秒,像人的一生般漫长。

就在两人都将出手时——

敲门声仓皇响起,伴随成年人失心疯般的叫喊:“管事!警察!警察来了!”

“慌什么!”管事站起身走出房门。

门彻底锁死前的只言片语落进秦无奕耳朵里。

“有个年轻人好像看见你办事了,他已经报了警,现在堵在门口不肯走,外面挤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只剩他一人的房间里,所有叫嚣都消失了。沸腾的血与鼓动的心脏缓缓趋于正常,秦无奕大脑有些缺氧,纷乱的思绪塞满了脑海。

‘有人来救我了?’

渐渐地,纷乱思绪融化在了白光里,一片茫茫的白里,只有这个认知越来越清晰。

‘好像……真的有人来救我了。’

“对他来说,有人愿意来救他这件事本身,已是最好的救赎。”秦无奕站起身,在楚桓身前单膝跪地,向他伸出双手:“你给了他尚存希望的明日,如果能再遇见那只洁白的鸟,怎么能向他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

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双手,灼热的掌心紧贴手背。楚桓抬起头,目光由怔愣转为震惊。

“你!”

“嗯。是我。”秦无奕收紧手指,握得更牢了:“你看,你真的救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