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家是太医,戴玉林身为副院判只有六品的官职,正所谓“封妻荫子”,戴玉林母亲和妻子的品阶自然是跟着戴玉林走,也都只有正六品罢了。
但人活在世上,无论是谁都会生病,有着“神医”的威名在,连后宫的娘娘们都不敢怠慢了戴家人。
薛怀佐如今副五品,看起来比戴玉林高了半阶,以后官职还会越来越高,但薛老太太可不敢对太医家里摆什么高姿态。
薛老太太一早在正房门口带着媳妇并孙子孙女等候,毫无骄矜之色。
反而小姜氏的几个孩子面上颇为不屑,聚在一块交头接耳,被日头晒得很不满意似的。
薛玉悄悄向弟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巧对上薛莹的目光。
薛莹打扮得珠光宝气,她上下打量着薛玉的装扮,想要从薛玉的寒酸里找些快乐——薛玉穿着松竹梅拼成龟甲纹的葱白色竖领对襟琵琶袖短衫,从清爽的短衫里,隐约透出月白色褂子和大红主腰的颜色来,下面搭配着一条娇嫩的海棠红罗群,裙头一侧挂着只绣了小儿骑牛图案的葫芦型荷包。另一侧垂下裙带系成的双层酢浆草节,节心里缝了几颗光彩润泽的小颗珍珠。即便是头上,薛玉也只用缝了一朵梅花型珍珠的发带简简单单的绑了两对双环髻。
一身装扮简单至极。
薛玉站在薛老太太身侧,即便明明没有过度的修饰,却依旧如一支空谷幽兰,令人无法不赞叹气质形貌出众。
薛莹气得狠狠咬牙,忍不住心想,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哪家主母见了不先问身子骨怎么柔弱,再担心以后不好嫁人!
小姜氏看到亲生女儿又在和薛玉打眉眼官司,不耐烦的扯了薛莹一把,压低了声音教训:“今日是太医院副院判家眷过来,你不要惹事。听说薛家是医药世家,家里各个精通医术,等看过你姐姐什么都明白了,你现在闹腾个什么劲儿。”
是啊,看过了,自然明白薛玉身子骨不好,既活不长也不好生养。
有了太医家里的话,往外一传,薛玉以后就再也不是她的对手了。
谁家会找个不能主中馈的儿媳妇呢?
薛莹美滋滋的想着,总算静下心来。
在仆妇通知没多一会后,戴家祖孙三个便出现在薛家人面前。
戴老太太自不必说,虽然比薛老太太还要年长十来岁,可精神健硕,身体康健,走路都需要人扶着,头发不过花白,瞧着蓬松的发髻,竟然发量极大,连假发都没用。戴老太太生得一副亲善相貌,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杏眼被岁月酝酿出满满的慈祥,看着谁都像是在鼓励嘉奖。
跟在戴老太太身侧的是她的儿媳妇刘真仪。刘真仪十来岁上遭逢劫难,刘将军被奸人诬陷,全家男子被杀、女子没入贱籍,她一路颠沛流离,哪怕日后被戴家寻回、脱了贱籍,自小损伤的健康却补不回来了。即便这些年来,一直勤快练武又汤药不断,却依旧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看着刘氏的模样谁也猜不出她曾经有过产后立刻爬下床穿了一身铠甲守城二十一日等来援军的壮举。
至于戴家姑娘,除了比薛玉多穿了一件通金枣红色圆领对襟的包肩罗比甲,竟然打扮得一般无二。
薛玉和戴重台见到对方,就情不自禁笑起来。
当重台抬起头,薛老太太已然变了脸色,眼眶微微发红;待她对薛玉微笑,薛老太太再也遮掩不住情绪,脚下一软,根本站不稳了。
幸亏几个嬷嬷搀扶,薛老太太才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薛老太太的变故太突然,小姜氏和薛家其他子孙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戴老太太和刘玉珍却紧跟着面色大变。
“是不是……”
薛老太太站稳身体,已经激动得什么都不顾了,下意识就想在众人面前追问薛玉和戴重台身世。
她身边的孙嬷嬷赶忙打断薛老太太的话,笑着插嘴,“老祖宗,大晌午的太阳毒,不如先请客人进门坐下,喝着茶慢慢聊。”
薛老太太眼睛一刻不离重台,顺着孙嬷嬷的话胡乱点头:“是了,是该坐下慢慢说,别晒坏了孩子。”
话音刚落,她已经冲戴重台招手,“好孩子,早听玉儿提起过你,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