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戚很懵逼,莫名其妙就被人换了衣裳,重新梳妆搽粉,插了满头的金簪子。想问问这啥情况,一个白脸的女人张口就把她震住了:“哎呀,新娘子这身打扮,简直跟天仙似的,将军得多喜欢!”
她扭头望着镜子里身着喜服的自己,眉眼怔怔然似有所悟。
不知几双手扶着她,推着她,送她跨出院门,踩着长长的毯子向前走。外头已经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与绸花,一棵绿叶繁茂的石榴树下,搭着青布幔的帐篷。
此处唤作青庐。
大衍的夫妻,便在这青庐内,行交拜之礼。
苏戚被带进帐篷,屈膝坐在厚实的毛毯上。那些婆子嘱咐完规矩,急急忙忙走了。她望着盛满食物酒水的案桌,许久抬起头来,于漫天霞光中,见到了穆念青。
穆念青依旧穿着暗银铠甲,只在外面罩了件大红色的披风。他似乎已经喝过了酒,眼角泛着淡淡的红,恍惚间犹如耀眼轻狂的少年。
“你穿这身很好看。”
他走到苏戚面前,俯身道,“和我想象中一样好看。”
苏戚盯着他,内心平静得超乎寻常。
“穆念青,你要娶我?”
穆念青抬手,拇指按在她唇角,将洇出些许的口脂蹭掉:“是,今日你我大喜。”
覆着厚茧的指腹,擦过脆弱的肌肤,瞬间留下浅淡的红痕。
苏戚笑了一下:“你如何能娶我呢?没有六礼,亦无高堂允许,官府那边也不知晓。闹这么一出,有什么意思?”
穆念青不以为意,随手拔掉几只累赘的金簪,说道:“苏戚,你觉得我没本事给你造个假身份?放心,婚书早就写好了,该准备的都有人准备,今日礼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妻。”
他当然有这个本事。
堂堂衍西大将军,想娶一个女人,哪需要废许多功夫。
没人会把苏戚和太仆之女联系起来,京城太遥远,她足不出户,求告无门。
“苏戚,别露出这种表情。”穆念青声音艰涩,“你该和我成亲的。这么多年,你是我的兄弟,我的挚友,我留在京城的亲人。你合该与我一起。”
“合该?”
苏戚冷笑着别过脸,“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那我换种说法。”穆念青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过来,“苏戚,我的家没了。你该给我一个家。这是你欠我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狠狠咬着牙,黑黢黢的眼睛里燃着固执的火焰。
苏戚嘴唇开合,轻声道:“我欠你的?”
“对。你欠我。”
穆念青放开她,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攥成拳头。
亏欠么?
说这种话,穆念青自己都没有全然的底气。
他从苏戚这里得到了太多的好,哪怕临华殿两人分道扬镳,又怎能将过往一笔勾销?
可是他只能这么说。
苏戚啊,你亏欠我。所以你得给我一个家。
他把人掳到衍西来,藏进私宅里,每天偷偷地看几眼,便仿佛拥有了她。
这是他的私心。他的渴望。
他的……
不甘。
不甘于失去苏戚。
不甘于面对孤寂漂泊的后半生。
他该有一个家啊。苏戚明明就是他的家人,怎能嫁作薛家妇呢?
“我不明白。”苏戚撑着疲软的身体,昂着头对他说话,“春芽不行么?你既然已经动了心思,提出要娶她,为何作罢?她喜欢你,也能与你成亲,做你的家人。比起我,不是更合适?”
穆念青摇头:“苏戚,这不一样。我的确动摇过,可是不行……”
名叫春芽的姑娘,活得简单又浅薄。
她侍奉双亲,手脚麻利,和家人相处时自然流露出幸福的情态。穆念青被这种幸福所蛊惑,不由说出了求娶的话语。
然而,终究不甘心啊。
他恨苏戚,恨得不够彻底。
想忘记苏戚,却割舍不了过往。
无数个夜里,他怀揣着破烂厚重的信件,想象苏戚嫁进薛家,从此与自己毫无瓜葛,便觉得胸口开了个血洞。边关寒凉刺骨的风,呼啸着从洞里穿行而过,带走残存的体温,将他变成一具可悲的尸壳。
“别担心,苏小戚。”
穆念青唤着久违的称呼,扯着僵硬的脸颊笑起来。
“你可以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常常待在一起,相互陪伴,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