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灵。
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药仙回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种群的由来。
“主公当真喂食了心头血给公主?”
廉晁沉默着点点头,“我虽非刻意为之,但事实结果已是如此。我怜她年幼无亲,就将她放在身边细心将养。这些年她陪在我身边,我早视她为亲女。”
“属下知道了。”药仙思忖道,“既然公主并非花仙修炼而来,说不定属下能找到法子救治公主。”
他就说为什么公主飞升天界后不见了内丹,原来是她根本没有内丹,紧紧是靠着这点心头血而活。
主公不愧是腾蛇,一点心头血竟能让区区花灵活上一万八千岁,甚至渡雷劫飞升天界。如果没有受琉璃净火之伤,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事。
——当然了,有夜神在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想到了什么你尽管说。”
“被琉璃净火击中灵台,若是寻常人早就碎了内丹灰飞烟灭,但是公主不一样,她没有内丹,所以琉璃净火只是在消耗她的灵力。这就等于是给我们争取到了时间!”
房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廉晁拍拍他的肩膀,“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药仙对着他的背影深深躬下,“遵命。”
等他走进小院的时候,叶昙刚刚吐完一口血,方才的响动就是因为这个。
叶昙痛苦地蜷缩在床上打滚,她像是被困在了梦魇似的,嘴里一下子说着“娘我好疼”一下子又说“润玉救我”。
被她点名的两个人俱是难过万分,他们宁愿自己代替叶昙痛,也不想光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尊上,药仙是否想到了如何救治小昙?”临秀焦急地说道,“我如何能忍心站在一旁看她独自受苦。”
“他正在想办法,他说会想到办法的。”
润玉手足无措的抓着叶昙的手,“叶儿我就在这里,你看看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但是叶昙已经没有精力和他说话了,因为她自己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她本是一株昙花,火天生克木。她被旭凤的红莲业火打伤都吃了不小苦头,更何况是这至阳至烈的琉璃净火。
在座的人都没有亲身领教过琉璃净火,但是光看叶昙这痛苦的模样都知道一定不好受,一大群人只能围着她干着急。
叶昙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她满头大汗却也镇定下来。
“娘……”
她一开口就想找临秀,润玉赶紧让开一个位置。
临秀给她擦去头上的冷汗,小心安慰道,“小昙,娘在这里,你别怕娘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娘,我好疼,我浑身都好疼。”
“娘知道,娘看着你疼,娘的心里比你更疼。”
她的泪水落在叶昙脸上,和叶昙的泪水交织在了一起。
看到她们母女抱头痛哭的样子,洛霖终是不忍地转过了头。
今天本是个好日子,他准备趁着开法会的时机,向师尊禀报叶昙大婚的消息,请师尊到时来喝喜酒,结果转眼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名仙侍通报,“火神殿下求见,神上见或不见?”
“叫他滚!”洛霖破天荒地骂了出来,“我不去找他的麻烦,他就该谢天谢地了。他倒有脸来,是不是还想尝尝凌波掌的滋味?”
润玉却阻止了他。
“神上且慢。旭凤也在修红莲业火,说不定他知道琉璃净火的诀窍,就让他进来看看吧。”
这句话说动了洛霖,他回复仙侍道,“……让他过来。”
旭凤飞快地来到了叶昙的小院,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叶昙的住所。
杜佳倒是比他镇静多了,甚至还能告诉他前面就快到了。
一进到叶昙的房间,还没看到她人,弥漫在房间里的血腥气就让他放缓了脚步。
人群渐渐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旭凤一眼就看到了陷入昏睡的叶昙。此刻她面无血色、满是泪痕,仓促得竟连一身血污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
润玉走近他,艰难地说道,“你可参透了琉璃净火,知道如何救治她吗?”
“先……”旭凤不忍心打碎润玉的希望,只是盯着叶昙说道,“先让我看看她的情况吧。”
临秀把叶昙放回床上,又空出了一小片地方给他。
旭凤沉默着以自身灵力探入叶昙的神识。
和她平静睡去的表相不同,叶昙内里的灵力正从灵台疯狂向外燃烧,甚至在感受到不属于本体的灵力之后,不客气地先把他的灵力解决了。
旭凤立刻回神。
“怎么样?”润玉捉住他的手臂问道,“你知不知道……”
“大哥,对不起。”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润玉身上。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你对不起什么,我要你救她,不是想听什么对不起!”
旭凤酝酿着措辞。
“我尚未修至母神的琉璃净火,但是我探查到,她的灵台已经开始四分五裂了。我怕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润玉被这席话惊得连连后退,他看向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叶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体内的琉璃净火感受到我的灵力之后,不待我有所行动便先吞噬了我的灵力,我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见他也拿不出什么对策,洛霖生气地让仙侍先带他出去。
旭凤看向叶昙,仿佛在看她最后一面,然后便带着恋恋不舍的杜佳走了。
廉晁对着惊慌的众人说道,“药仙会来施针布药,你们先不要围在这里,让她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药仙就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请诸位出去,小仙要开始为公主施针了。”他看着狼狈的叶昙又说道,“神上先给公主换身衣裳吧。”
“……好。”
他们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药仙身上,哪怕旭凤都说了那样的话,也不愿轻言放弃。
但事与愿违。
不管药仙和岐黄仙官给叶昙熬了什么药、炼了什么丹、施了几次针,都无法帮助到叶昙,甚至让她一日更比一日痛苦了。
他们两个看着这样的叶昙也是愁白了头发,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不但不能缓叶昙的苦楚,倒还让她雪上加霜了。
这一次叶昙勉强喝完药之后,刚刚躺下休息,就忍不住将胃里翻涌,将药汁全都吐了出来,趴在床边无力的喘息,片刻即又昏死过去。
药仙把洛霖、临秀、润玉叫到一旁,无奈地说道,“诸位,公主是何情况大家也看到了,小人只能在这里让大家做个心理准备。公主身中琉璃净火多时,炙热的灵火在她灵台燃烧,只等着灵力全部耗尽,公主就身死魂销……再无轮回。”
临秀一下子瘫软在地。
“你说什么……什么叫身死魂销?不是琉璃净火熄灭了,她就好了吗?”
“现在公主的身体就好比是一根点着了的柴火。什么时候木柴烧完了,什么时候火焰……才会熄灭。”
她抓住药仙的衣领迫切地问道,“你可是药仙,难道你没有一点办法吗?”
药仙撇过头去小声回答,“小人也希望自己有这个本事。”
主公把公主的性命交付在他手里,他也不想让主公失望,可是他真的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却一点成效都没有啊。
一直沉默的润玉忽然说话了。
“我记得旭凤说过,他的灵识一探入叶儿的体内,琉璃净火便先把他的灵力吞噬了。”
他的眼睛放出一丝光彩,“若是我们给她输送灵力,琉璃净火便会先吞噬外来的灵力,而不会燃烧叶儿的灵力。这样子,说不定能够再拖上一阵。”
药仙认真思考了这个提案,但是他还是否决了。
“是能拖一会儿,但拖不了多久,而且公主会越拖越痛苦,到时便是公主再也忍受不住,自己欲先求解脱了。”
那一丝光彩还是湮灭了。
润玉喃喃地说道,“哪怕只能拖延一天,我也不愿她离我而去。”
说完便扶起沉睡的叶昙,调动全身的灵力,开始为她输送灵力。
洛霖看着他不要命的举动,感动之余心里也是产生了疑惑。
“小昙属木,润玉属水,你们灵力并不相融,为何小昙能领受你的灵力?”
润玉:……
忘了有些事这些长辈们还不知道。
门一直敞开着,坐在院子里的廉晁听到洛霖的问题之后,犹豫再三开口了。
“洛霖、临秀,你们出来吧,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隐瞒你们了。”
他们疑惑而出。
药仙也贴心地关上了房门,留给润玉和叶昙一丝清净。
“尊上,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廉晁回道,“小昙第一次带你们来蛇山的时候,我只告诉你们她是我的养女,但是我没有告诉你们,她是如何成为我的养女。”
“这……养女有何稀奇?”
“在那之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心中郁郁不平,一次打坐时差点走火入魔,本想出来舒缓片刻,却还是憋不住吐出了心头血。那血正巧滴在了……一株尚开灵识的昙花之上。”
洛霖惊讶地看向了廉晁。
廉晁点点头,看向了房门之内。
“昙花吸取了我的心头血,没多久就俢出了人形……如你们所想,那就是小昙。”他叹口气又说道,“她其实是一个花灵。”
临秀缓了缓勉强笑道,“这也没多大关系,我和师兄并不在意这些。”
“这是其一,还有一件更重大的事情。本来这件事我也不准备说出来,但是既然洛霖问了,我这个知情人还是要告诉你们的。”
“和润玉有关吗?”
廉晁轻声应道,“上次润玉和小昙去翼渺洲,他们就已经在蛇山大婚了。”
“什么?!”
他们皆错愕地看向了廉晁,“他们竟然在蛇山大婚了!”
“都是因为我。我不能出现在天界,于是小昙为了我提前和润玉大婚了,他们已有……夫妻之实。”
洛霖了悟地说道,“我就说为什么润玉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小昙她走的不是正统修炼的路子,又和润玉……灵修过,所以才不会抗拒润玉的灵力。”
他蓦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润玉早就知道了小昙的身份,还帮她故意隐瞒我们?”
这时,风口浪尖的人出来了。
润玉面色苍白地走向他们,在他们面前双膝跪地深深一拜。
“都是润玉的错,请神上责罚。”
这无疑坐实了洛霖的看法。
“你你……你们要我怎么说才好?这么重大的事,你面对我们还能面不改色,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是要你管好她吗,你就是这样管的?”
廉晁及时阻止了他的愤愤不平。
“与润玉无关。说起来全怪我,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对我发脾气吧。”
“唉!”
洛霖不知说什么好,一甩袖子便背过身去。
廉晁扶起润玉,“不是你的责任,不必背负在自己身上。小昙怎么样了?”
润玉答道,“我输了灵力之后,她暂时睡着了,看来这个方法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一点用处啊……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天牢找荼姚,问她知不知道如何熄灭这琉璃净火。”
洛霖头疼地说道,“尊上,还是我去问吧,你不能随便出现在天界,不然还不知会传出些什么是非。”
“你去了也是白去,还得是我才行。不用担心,我在来回的路上变成你的模样,见到荼姚再以真面目示人,这样应当无碍。”
“……好吧。”
天牢门口。
‘洛霖’看着守卫,一脸平静地说道,“我要见荼姚。”
守卫们老早就听说了天后和公主的事情,这亲爹上门莫非是来找天后的麻烦吗?
“神上,我等接到命令,陛下严禁任何人探视废后,请神上不要让小人难做。”
“是陛下下发的?”
“小人不敢隐瞒。”
‘洛霖’突然一挥衣袖,将守卫定在大门口。
“我只是进去问几句话,不会把她怎么样。若是陛下追究起责任,就让他来洛湘府找我。”
他转个身,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我名廉晁。”
守卫大惊,想做什么却已于事无补了。
天牢的主事似乎早就知道廉晁会来,特意在去毗娑牢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参见主公。”
廉晁一顿,端详了他的面容许久,最后笑道。
“禹严,要不是你这大胡子和你父亲如出一辙,我都险些认不出你是他的儿子。”
“家父数年前因病而逝,我承了父亲的职位在天牢任职。”
“你年岁也不大,不必挂着胡子扮演你爹,年轻人就是要朝气蓬勃才好。”
禹严认真说道,“父亲挂念主公多年,怕自己主公不记得他,就让我贴上胡子,这样主公就能一眼认出来了。”
他摇摇头叹息道,“我早就已经,他又何苦对一个念念不忘。我此行来见荼姚一面,你能否带我去见她?”
“是为了……公主吗?”
“对,”他轻声说道,“有些事总需要一个了结的。”
“主公这边请。”
他将廉晁带到一个石门前,“废后就在里面。”然后他用力一掌打向自己的胸口,直至吐出一口血才罢休。
“你这是干什么?”
他笑道,“这样才好向陛下交代。”
廉晁皱着眉头看向他,“你这又何苦?”
“我没事。”
总不会比琼华公主更有事了。
“主公请进。”
廉晁朝他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见到他的到来,荼姚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来了……”
“是我,我来看你。”
荼姚嗤笑道,“你不是来看我,你是来问我怎么救叶昙的,我没说错吧?”
“这并不冲突。”
“你以为你亲自来问我,我就会告诉你解救叶昙的方法,但是很可惜,对此我无能为力。”
廉晁深沉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他已泛起了泪花。
“算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上、看在我曾经舍了一半元神救太微的份上,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救那个孩子。”
“情分?我和你有什么情分?难道你说的是,你让叶昙处心积虑和我作对的情分?”
他否认道,“我没有这么教导过她,我连你的存在都没有和她提及。她在天界做的任何事,我都一无所知。若是我知道的话,我绝不会让她再离开蛇山一步。”
荼姚又问他,“我的寰谛凤翎怎么会在你手里?我一直找不到,以为有奸人把它偷了去,不想它竟是在你身上。我不信你会偷走我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我出征魔界前一日,你喝得醉醺醺找到我,塞给我一个三角黄符,说是特意为我求来,要我凯旋而归。我便戴在身上,直到前不久才转交给了小昙。”
她无措地看向一旁的空地。
“我不信,你说谎!”
“我何必骗你,我也是才得知原来那不是黄符,而是你的寰谛凤翎。那时我掉入忘川命悬一线,想来就是这寰谛凤翎保了我一命。”
荼姚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就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到处找不到?原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是我亲手给你的。”
“后来的事就不必说了,可我一直放心不下你。你为了救太微拿走了玄穹之光,腹中孩子一定保不住,我知道你对这个孩子寄托了很大的希望,他一夭折你定然痛不欲生,所以我才把小昙放在身边用心教导。”
她诧异地看着廉晁,“这和叶昙有什么关系?”
廉晁无奈地说道,“我身体每况愈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想着若是我,小昙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如就让她去找你,就当做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替身侍奉你左右。”
“她、她……你竟然是这么打算的?”
他手掌一翻,显出一颗珠子。
“我怕你不相信她,还想要她带着这颗珠子来找你。”
“一颗平平无奇珠子,说翻了天我又怎能相信她?”
廉晁一滞,犹豫着说道,“我目不辨色,一直不知如何找寻。但是小昙信心满满说这就是她找到的——世上最绚烂之物。”
荼姚紧捂嘴巴无声哭泣。
“想来是小昙阅历不够,甫得到一颗稍显稀奇的珠子便满怀希望给了我。”
他将珠子丢进雷柱之内,荼姚慌忙双手捧住。
“但是我已经拿了你的寰谛凤翎这么多年,这颗珠子虽然不罕见,你勉强收下当做是我补给你的。若还有以后的话,再做打算吧。”
“廉晁……”
“你求你看在我的面上,告诉我怎么救小昙。我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她如今日夜备受煎熬,我真的看不下去。”
荼姚捂面而泣。
“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琉璃净火何其霸道,不燃尽她身上最后一点灵力,绝不罢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