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赞同地摇摇头,“润玉只有旭凤一个弟弟,天帝天后也没认什么义子,你和润玉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为什么要为你报仇?再说这里这么隐蔽,谁能查得到是我做的?想帮我说话的人,能从九霄云殿排到魔界。到时候随便给你安上一个罪名,陛下还会说我立了功奖赏我呢。”
见彦佑气得直跺脚,叶昙开心极了,“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我第一次试验,还不知道要用几分力,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让彦佑直接发飙了,“你二大爷的,问这么多你死一个试试不就知道了。”
“嗯得,还能说话话,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他顿时觉得很反常,叶昙不可能修为这么高深,瞬息之间就让他毫无知觉的毙命。
不,比瞬息之间还要短,简直就是眨眼之间他就离魂。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她刚才说她得了一些特殊的本事,难道这是幻觉吗?
绝对是幻觉了,只有幻觉才能发动这么快。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没有死对吧。”他笃定地说。
叶昙笑笑,“我从没说过我杀了你呀,一直是你自说自话,还要润玉给你报仇。我不就顺着你的话继续说呗,你不记得了?”
“好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你不喜欢我就自掌嘴巴,行不行?”
她伸手按着彦佑的眉心将他推向身后。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彦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摸摸自己的身体,发现又能够摸到了。
他立刻推翻了幻觉的说法,除非叶昙从他到这里开始就施了幻觉,否则不可能现在他都分不清真假。
“好了我玩够了,你躲进我的衣袖里吧,我这就带你去见穗禾。”
说实话,彦佑后悔了。
后悔跟着她,后悔在她面前现身,后悔说他想去见穗禾。但是除了叶昙之外,没人能进天牢了。
为了见穗禾一面,他被卷入真假不分的幻觉(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暂且先归于幻觉吧),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他早就已经死了,是叶昙使了个幻术让他觉得自己活着。
“去不去,不去我先走了?”
她看着彦佑混乱的神色,觉得她好像多了个技能。
彦佑无奈,还是钻进了她的衣袖。
叶昙施施然走到了天牢前。
这里是关押天界重犯的牢狱,任何人犯了罪过受审之后就会关到不同的牢房里,受不同的刑罚。
千万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进了毗娑牢狱,进得了那里的多半是穷凶极恶之人,余生几乎不可能再放出来了。
牢狱主事在牢狱门口等候。
他早已得到上头的消息,若是琼华公主进去不得阻拦,于是他拱手行礼道,“启禀公主,牢里都是一些重犯,请公主千万小心。”
叶昙点点头,“多谢忠告,我会小心的。”
她进去之后,门口的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和主事小声议论着。
“大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琼华公主吗?她长得真美啊,我从未见过比她长得更漂亮的了。”
主事低声呵斥,“管好你们的嘴!现在她还是琼华公主,以后就要称呼她一声大殿正妃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这些人背地里谈论她,就准备进牢里好好享受吧。”
“大人,小的们刚上天界,还有好多事不知道的呢。你给我们说说吧,天界有几个人不好惹?”
看着这些新兵蛋子,主事叹息着说道,“你们记着:天后娘娘和火神殿下是鸟族的人,夜神殿下和琼华公主是水族的领头。他们现在相当不对盘,迟早有一日会打起来。到时候你们看是谁进这天牢,就知道是哪一个赢了。不过上面的争权夺势和你们没关系,你们看看热闹就行了。”
“是,大人!”
叶昙走过一个个牢狱,看到里面关押的各色各样犯人。
有的受了刑,皮开肉绽地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有的精神崩溃,以头抢柱血流满面哀嚎不已。
她抖抖衣袖里的彦佑,“看到了吗?这就是天牢。你以后要是无聊了和我说一声,这里的牢房随你选、刑具任你挑。”
彦佑只能低头,“不无聊,我怎么会无聊呢?吃喝玩乐随便一样我都享用不尽,怎么会闲着无聊你说是吧。”
“那最好不过,就怕你口无遮拦得罪了我,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毗娑牢狱在最里面的那间,几千斤的大门“咯吱咯吱”地缓缓打开,像是陈旧许久的户枢终于重新开启。
穗禾坐在中央打坐,听人有人进来了,欣喜地抬头张望,“姨母你终于来……”
那句未完的话在看到叶昙的脸之后,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叶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方向,将袖里的彦佑变作一个木凳,撩起披帛直接坐在了身下。
“穗禾,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天后的手没有伸到这里来,穗禾过得并不如意。
她素来最爱惜容貌和身体,不能梳洗这一点比让她受刑更难受,更不用说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敌人面前了。
“叶昙!”她气愤地冲过来,却被雷电之柱打伤,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
“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来看我的笑话。哼,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但是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姨母和旭凤很快就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等我出去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了你这个卑鄙的贱人!”
“唉,看来你还没有学乖啊。”叶昙摇头叹道,“怎么?冰火之刑都没有让你清醒吗。你说的好像是我故意构陷你,左右陛下的决断,害你进了这毗娑牢狱。”
穗禾恨道,“难道不是吗?!你让水神和风神带着一群人到九霄云殿,逼迫陛下为你水族做主。不然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怎会发酵到这个地步?”
“这样说可不对。按照你的说法,我可以让爹娘出面逼迫陛下,你也可以让你们鸟族的人出来,请陛下为你做主啊。”
她轻笑道,“但是你好像没我这么幸运。看看那天鸟族送来了什么,是联合罢免你的文书呢。天后娘娘气得不轻,又被陛下训斥了几句,再也不愿意为你多说两句话。啧啧啧,你可真是实打实的惨呐。”
“叶昙!早知今日,我就应该早点杀了你以绝后患。是我小看了你,被你一步一步逼到这般地步,再无回头之日。现在你开心了吧!”
叶昙摸摸身上的披帛。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你在不在天界、喜不喜欢我,我根本不在乎。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我又怎么会闲得无聊找你的茬。你自己想想是我先招惹你的吗?”
穗禾想起了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旭凤的栖梧宫。
她得到消息说润玉带了个女人进了栖梧宫,她怕是来勾引旭凤的,所以一点都看不起她、还逼迫她喝蛇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没错就是因为旭凤。你的眼里只有旭凤,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起任何人。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就准备拿捏我,但我偏偏是个硬钉子。你想伤我,先看看自己的皮厚不厚。”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昙踢踢木凳子,笑着说,“虽然你在我心里排不上名号,但还是有人将你挂在心上,说什么也要我带他来见你。你猜猜是谁?”
“哼,”穗禾冷笑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想不起谁能够请动你这尊大佛。”
“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她站起身来,将彦佑从木凳的化形中放了出来,“我给你个提示,天妃祁珧是怎么被废的,你还记得吗?”
彦佑变回了人形,他隔着雷电之柱和穗禾遥相对视。
“穗禾,我是彦佑。我们在天后的寿诞上见过的,你……认得我吗?”
他说话这样的小心,和他平时不是一个作风。
叶昙看着咋舌,这彦佑难道是真的喜欢过穗禾吗?
祁珧。彦佑。
这两个名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她不得不仔细地看着彦佑的脸,才能勾画出当时那件事情。
那是姨母的寿诞,她为姨母送来翳珀,在席上认识了彦佑,便假意引诱他到祁珧的寝宫见面,和姨母当众捉奸。
从此祁珧被废、彦佑被贬,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任何罪责。事到如今,他还来这里见她做什么,落井下石吗?
“我记得你,蛇仙彦佑。呵呵呵,”穗禾大笑道,“我如今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你来看笑话的吗?”
彦佑摇头说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不知道你在牢里怎么样,只想看你好不好……”
“假仁假义!”她打断彦佑的话,“我害你被削仙籍,你恨我都来不及,还装得一副关心的样子给谁看?你想笑便笑、想骂便骂,我全都不在乎!你笑完了、骂完了赶紧给我滚出去,你这张脸看得我恶心反胃!”
叶昙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响指,听到这话认为虽然这句话没错,但也不要这样打击人家啊。
好歹也是一份心意,作践谁呢。
彦佑倒完全不在意,他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来嘲笑你的,要是你不想见我,我这就走。”
他退到叶昙身边,不敢看她的脸,低声说道,“我看完了,咱们走吧。”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不是嘴巴皮子厉害得很吗,对着穗禾怎么就说出话来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叶昙拨开彦佑,瞪了他一眼,对穗禾说道,“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对彦佑假情假意,他倒对你动了真心,念念不忘往天界跑,还勾搭上了月下仙人,时不时就问你和旭凤的消息。可旭凤呢,你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却对你冷眼旁观,没什么好脸色。你也不用急着否认,我长了眼睛的。
“我以前说过要是旭凤心软了,你们早就成婚,指不定孩子都满地乱跑。但是到现在,你说说旭凤他是否亲自来天牢里,或者是派人送了什么口信给你吗?没有吧,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期待有人来看你了。”
她故意在穗禾面前转了个身,“我听说,杜佳和天后娘娘现在亲得像个什么似的,是不是天后娘娘觉得你不可能再放出来了,所以找了杜佳当你的替身?相信有了你这个前车之鉴,她一定会使出所有手段逼旭凤成婚。就算传出什么,她拿着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旭凤娶妻,我也不会惊讶了。”
“不,不会的,你在说谎!姨母不会让我在这里一辈子的,我是她的亲侄女,是和她关系最亲密的人,她不会放弃我的!”
“你可真傻啊,难怪天后娘娘这么喜欢你。”
叶昙笑道,“我和润玉马上就大婚了,她还会让旭凤的正妃之位空悬吗?再说了,杜佳也是她的侄女呀,亲侄女和表侄女,听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差别。反正旭凤也不喜欢你,说不定换成杜佳他们就成了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穗禾狠狠地盯着她,忽然发现她身上的披帛十分眼熟,“你这块披帛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吗?”
叶昙脱下披帛,在穗禾的眼前好好地展示了一番,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杜宏送过来的鸟族的歉礼。怎么,你喜欢这个呀?喜欢也没用,你已经用不上了。”
她就说看着眼熟,刚才隔得远了没仔细看,现在看的真真切切,她知道这是鸟族王族专供的锦丝绉。
那些族长说她在天界吃得好穿得好,用不着锦丝绉,一直没松口给她。现在转手就送给了叶昙,让她如何不气!
“对了,我无意中听爹爹说起,鸟族代族长好像是一个叫什么……什么雀的?”
穗禾喃喃念道,“隐、隐雀?”
“对对对,就是隐雀。”叶昙兴奋地说,“他还给洛湘府送了书信,说是罪人穗禾打伤了我,鸟族不愿伤了两族的和气,已经将她逐出了族谱,要我们有时间去翼缈洲玩玩,他们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宴请我。”
穗禾蓦然瘫倒在地。
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久前她还是鸟族族长、天后侄女、穗禾公主,人前人后风光无限。但现在鸟族已经划掉了她的名字、姨母另寻了杜佳做儿媳、她在这毗娑牢狱之中日夜受刑苦不堪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看着叶昙,“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变成这样,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死?这么早就想死了?我听说你的父母死在了上次的天魔大战之中,啧啧啧,他们明明是为天界捐躯的英勇战士,却因为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害得死后名声尽毁。穗禾啊穗禾,你说你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他们要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儿,怕是在列祖列宗面前都抬不起头呢!”
哒,哒,哒,一滴滴眼泪顺着她的脸庞落到地上。
“爹,娘……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们……我该死!”
她举起右手准备打向天灵盖,却被手上铁镯发出的一道电光打断。
关进毗娑牢狱的人,为了防止他们自杀,每个人都带上了一个玄铁所制的镯子,一旦发动了法术,镯子必然会阻止。
“为什么不让我死,没有一个人希望我活着,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大声吼着,仿佛想要将心里所有的苦闷全都释放出来。
叶昙捅捅彦佑的肚子,让他去看看。
彦佑满脑雾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忽然间他脑袋里通了一根筋,急切地走到牢柱边缘,轻声安慰道,“穗禾,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那是天后指使你做的,你也是一个受害者,不需要把天后犯的过错背负在自己身上。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从小在天后身边长大,她和你灌输了错误的教养,你才会行差踏错。这不是你的本心,你不需要自责。”
穗禾停了眼泪,她好像抓住了一个希望。
“是吗?这一切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不是!我看得出,你是个本性善良的女孩。若是有人好好地养育你,你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眼泪又涌了出来,颤抖地说道,“是我害了你,你本来只是一个无关的人,我却害得你被削了仙籍。”
彦佑摸摸后脑勺。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神仙的。没了仙籍就是没了束缚,我每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不用上值,不知道多快活呢。”
见他们好像有了某种莫名的氛围,叶昙适时开口了,“说完了没?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你别这样,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呢。”彦佑呆在牢柱前面不肯走,“你反正也没事,就多呆一会儿吧。”
叶昙挥出一条雷鞭缠住彦佑的腰,将他脱了过来,一脚踩在他胸口。
“不听话你就再也别想进大牢了。”
彦佑马上改口了,“穗禾,你等我下次再来见你!我一定会来的!”
随着大门关上,穗禾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那遍布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原来……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她,还是有人愿意喜欢她的,哪怕只有一个她也心满意足了。
出了天牢,叶昙找个地方将彦佑从袖里甩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再进天牢?”他开口问道。
叶昙瞥了他一眼,“这么急做什么?我得找个理由才能说服陛下。你这么闲,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彦佑急急说道,“我这么蠢笨,哪有你聪明伶俐?你这张嘴说的我真是五体投地,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在你说来居然有板有眼的。”
她笑道,“你也没有反驳不是吗?我如果不将她所有的骄傲和希望全都打碎,你以为就你这傻样能哄骗得了她?穗禾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人家不是从来没看上你吗。没有我,你八辈子都不可能让她看你一眼。”
彦佑撇撇嘴巴,“好吧,你说的都对,我回去好好想想。”
“还有,”叶昙补充说道,“你回去和你……义母说,没有我的准许,她绝对不能离开洞庭湖底。就算天后到了洞庭湖边上,也要装作没看见。我会找个时机让她和润玉见上一面,但是如果她私自走动,那就一辈子别想见着润玉了。记住了吗?”
打发走了彦佑,叶昙回去的时候,经过御花园看见邝露坐在凉亭里,愁眉不展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她开口喊道,“小露珠,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实话说邝露这几天过得并不开心。
她从父亲口中得知,两个月后夜神殿下就要和琼华公主大婚了,心里虽然为他们开心,却怎么也止不住这股落寞。
她看着父亲为筹备婚典忙来忙去,真的很想帮他的忙,但是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出来走走散散心。
恍然间她听到了叶昙的声音,循声望去果然是她。
她一直都觉得叶昙长得很漂亮,比她漂亮了不知多少倍。
见她款款走来,素衣翠绣,衣袖飞扬,披帛随风,更觉得自惭形秽。
叶昙长得比她美、修为比她高、法术比她强、位份比她贵,不管哪一点她都沾不了边,她有什么资格与她争?
何况夜神殿下认了婚书、发了誓言,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