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栖梧宫里出来之后,她心里五味杂陈。
一时觉得自己很失败,一时又觉得旭凤这只鸟太渣,一时又觉得对不起陈国的臣民……总之怎么想怎么心里不舒服。
父亲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糖就会好了。她攒了很多糖,就是怕有一天不开心没糖吃。
润玉心疼的看着她,“今日发生什么事了?”
不说起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叶昙就一肚子委屈。
她的脸蛋皱起,死死的咬着嘴唇,半刻才缓过来,“我今天听见缘机仙子和文昌星君说起陈国的事。原来陈国在旭凤回天界的时候就已经灭国了。他骗我说陈国一切皆好,还让他们不要告诉我这件事。”
倒像是旭凤行事的风格。
润玉将叶昙的手握在手里,安慰她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是最好的。就像现在你知道陈国灭国了,心里难受。还不如不知道那些事,过得逍遥自在。”
“可是我就是不舒服。奇怪,我为什么要心疼?我拿了琉璃珠之后,陈国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它又不是在我手里灭亡的。”
叶昙赌气的说,下一刻却落下泪来。
“都是旭凤那个混蛋,我把好好的一个国家交到他手里,他倒好直接弄没了。你说气不气人?”
“对对,是旭凤的错。他明知自己身怀大任,却不能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
叶昙破涕为笑,“你学我说话做什么?”
“只要你开心,我说什么都没关系。”
“我没事了。来,给你一个小小的奖励。”
润玉看着这一颗糖,清香扑鼻,甜而不腻。
“我好像在哪里吃过。”
“不可能,我这蕉花糖是用蛇山独有的翠叶蕉花花蕊炼成的,一千朵花才能做一斤糖。本来量就稀少,我都舍不得吃。你又如何吃到?”
润玉悄悄感叹,“这糖竟然如此稀奇。”
“是的。一千朵花采摘起来可不容易了,而且它十年才开一次花。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吃货,会费这么大的劲儿炼成糖。”
“可能是我记错了。以前小时候和旭凤在一起,我经常让着他。他喜欢吃什么,我就一定不能喜欢吃什么。不然母神会说我心眼小,嫉妒他。”
叶昙诧异。
“还有这样的事?还好我是一个人,要是有个兄弟姐妹,估计也和你一样。”
润玉感叹道,“糖很甜,因为做的人用了心。”
“知道了,给你一颗不能再多了。我都要省着吃呢。”
润玉无奈的起身来,和她说了一件事。
“今日父帝召见我,是因为水神要回天界了。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向他说个清楚。既然我与小昙已经互生情愫,日后便只能将心交与你一人,断然不能再与他人成婚。”
叶昙犹豫道,“我看过你的婚书,好像违背了的后果很严重。真的没事吗?”
“无非削神籍,贬下界。如果能与小昙相守一生,放弃这天界浮华又如何?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润玉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这样吧,你去见……的时候也带上我,让我来和他说。有我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润玉皱起眉头,“还是不要吧,我怕他一气之下会把怒火烧到你身上。你飞升没多久灵力尚未恢复,还是不要涉险,我会解决好一切的。”
“诶,你们要真的打起来了……我记得你是水系大宗师,那你们谁更厉害?”
“我为水系应龙,而水神是上清天凝聚的一滴无根水。就说这一点,我不及水神神上对水的掌控力,但是我这条龙皮糙肉厚更耐打。”
叶昙笑道,“哪有人说自己皮糙肉厚耐打的。你好歹也是天帝陛下的儿子,看在这份上应该不会有事。”
“愿如君所言。”
翌日。
璇玑宫的平静被一个人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
“润玉,我又来了。”
润玉看向门口,“彦佑?你怎么来了。”
彦佑有苦说不出。
“我来找司乐仙子。她人呢?”
找小昙?
“你找她有何事?”
彦佑气喘吁吁的回答,“我打听到,南海那边有人的女儿失踪了,特地来告诉她一声。”
“南海,”润玉念着这个名字,“你确定是南海吗?”
“对,还是我的一个好妹……不是,是好朋友告诉我的。她说,南海的一个小岛上有一户人家,他们家的女儿失踪了,还刚好是一条蛇。”
彦佑东张西望没见着叶昙,“她在哪里?”
润玉根据叶昙说的蛇山这个地名,认为她的家人应该在某个山脉里,不会在海边。
“我觉得你弄错了,不是南海那边。”
彦佑不得力了,“我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姑娘住在哪里?”
“你可听说过蛇山这个地方?”
“蛇山?蛇山??”他仔细回想着遍布各地的好妹妹们,但是没有听一个人说起过这个地方。
“我一条蛇都没听说这个蛇山,你怎么知道的?”
“小昙说过她住在蛇山,所以应该不是你所说的南海。还有,她是一株昙花,不是一条蛇。你说失踪人家的女儿是蛇,就更不是她了。”
彦佑此时才想起原来叶昙是一株花,不是一条蛇。
“对,她不是蛇,她是一朵花,一朵……的花。”
润玉没听清楚他的话,“你刚才说话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是一朵……的花。”
听到自己的话没有发出声音,彦佑才想起他那时答应叶昙的话,不会告诉润玉那天发生的事。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事儿。我倒是白跑一趟了。”
叶昙看见彦佑来了,知道他肯定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会来的。
“过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发现。”
彦佑乖乖的走到叶昙身边,乖乖的站直,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
“润玉说的没错,你的确搞错了。我不住在南海,我住在蛇山。”
彦佑发出一声哀嚎。
“白浪费时间了。姑奶奶,我求你你把禁制解开好不好?我前几天回去了之后,每天想的都是怎样帮你找消息,冷落了一群好妹妹,如今她们都记恨上我了。”
“不用解的,也解不了。你把事情办好了,自然就没事了。”
彦佑快要晕倒了。
叶昙见他如此不争气的样子,啧啧称奇。
“我真想不通,你是怎么混成仙君的?润玉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成了朋友?”
见她发问,彦佑嘴巴不受控制的回答。
“我是洞庭水君的义子,坐拥整个洞庭的资源,自然能飞升成仙。润玉他没有朋友,我勾搭他几天,他就上钩了。”
“噗!”润玉喷出一口茶水,“你说你那时是在勾搭我?”
润玉对他没有禁制,他连忙否认,“不是,我是见你一个人寂寞,想和你做朋友呢。”
这句话半真半假,亦真亦假,不明真假。
叶昙在一旁看他的笑话。
“说的也没错,润玉确实容易勾搭。”
她自己不就勾搭上了吗?
润玉见状气急羞极之下,拂袖而去。
叶昙又来了兴致,“你还知道些什么,统统都说出来。”
天哪,他把真相说出来,真的会被她打死的。
“润玉的生母不是什么低阶的仙侍,而是太湖龙鱼族公主簌离。”
叶昙收起了笑容,“这话什么意思?”
彦佑脸如土色,他宁愿咬断舌头,也不想将那些事情说出来。
“当初簌离公主被天帝引诱,才偷偷生下了他。润玉是他后来到天界才取的名字,他原来叫做鲤儿。”
!!
叶昙顿时失了声音,“你说他原来叫做鲤儿?!”
“千真万确。”
簌离,太湖,鲤儿。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立刻勾起了叶昙的回忆。
“他是什么时候上天界的。”
“一万四千年前,他当时正好四千岁。”
四千岁……
那个时候,她记得太湖几近灭门,到处找鲤儿找不到,她一直以为鲤儿死了。原来,原来他是来了天界吗?!
“我不信,要是润玉是鲤儿,他怎么会不记得我?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润玉此刻在寝殿里。
他暂时不想见到彦佑,但是又要他帮忙打探消息,只能自己先行离开。等小昙问完、彦佑走了,他再出去。
房门被人打开,旋即马上关上。
他转身见是叶昙,“彦佑走了吗?”
“他走了。”叶昙下定决心道,“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
她直视润玉的眼睛,“你的左边胸口上是不是有个伤疤?”
润玉笑容僵在嘴角。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润玉兀自强作镇静,“我胸口没有伤疤。”
他不敢承认,也不敢给小昙看那一处丑陋不堪的伤疤。
那是他一生的伤,一世的痛。他更怕小昙看了之后觉得可怖,再也不愿见他。
他只能否认,坚决的否认,只盼她就此消停。
叶昙没想那么多,她现在只想确认润玉到底是不是鲤儿。
她以前给鲤儿上几次过药,每次都是胸口旧处,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以前的那个伤疤。
“你给我看看好不好?你不是答应我,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我不要你做别的,我就想看看你胸口是不是有块疤。我就看一眼!你给我看一眼就好!”
叶昙慢慢逼近润玉,她神色紧张,心里怀着巨大的怀疑。
润玉被她逼得一步步向后退,他边退边解释。
“真的没有。你听谁说我有伤疤的,是不是彦佑?你……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就喜欢没事乱开玩笑。”
“不是他说的,是我想看。你要是真的没有,给我看一眼又何妨?大不了我让你看回去。”
润玉又惊又怕,“我们现在还不适合……”
“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你连我的花都看过了,我还只看过你的尾巴,现在看看胸口又怎么了。”
叶昙一步步进逼,润玉一步步后退,二人僵持着到了床边。
“你给不给我看?不给我就来硬的了。”
她无论如何也要确定润玉的身份。
润玉快被她气哭,“你为何如此不依不饶?甚至想与我打一架。”
“我说了要看就一定要看到!”
叶昙见她好话说尽,润玉都不肯答应她,直接上手想要强行拽下他的衣服。
润玉赶紧捉住她的手,制止她这无礼之举。
“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昙挣脱润玉的束缚,他们推推嚷嚷间,润玉被她用力推倒在床上。
“我就不信,今日我看不成!”
她坐在润玉的胸膛上,强行将他的衣服扯开。但是润玉一直不依不从,还试图将她翻下来。
叶昙心里着急恼火,润玉怎么就是听不进她话呢?
她捉住润玉的手,俯身强制按在他的脑袋两侧,眼睛即刻化成竖瞳的模样。
润玉猝不及防与她对视,被她的眼睛摄住暂时晕了过去。
她知道彦佑只是一条普通水蛇,可以任她揉搓;而润玉是龙,比她这个半吊子蛇高级多了。他现在只是一时不慎被她迷住,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要脱他衣服,只能趁现在。
别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她也很怕的。
要是润玉胸口没有那一块疤,她要怎么和润玉解释现在这一举动。
再要是润玉生气了,不想见她了又该怎么办?
但是彦佑不会说假话,他也说不出假话。
他既然能说出簌离和太湖,表示他确实是知道一些东西的。也好,不管他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她这就替彦佑验证一下。
右衣襟被叶昙翻开,三层衣裳之下的肌肤终于重见天日。
叶昙看到了他右肩向下两寸处,那一块伤疤。
她曾经给鲤儿上过药,每一次上药鲤儿都疼得说不出话。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将药抹在他的伤口上。就是这里,就是这一个伤疤。
叶昙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迅速聚集,只差轻轻一眨眼就奔腾而出。
润玉在迷障中悠悠转醒,他感觉左肩一阵凉意,猜到是小昙已经看到了他胸口的伤疤。
他匆忙将衣服整理好,转头刚想和她抱歉、欺骗了她请她不要离开,就被她眼里的泪水吓到了。
叶昙看着润玉的脸,在他的脸上寻找着鲤儿的影子。
“我真是蠢,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一万八千岁,你是条白龙,你四千岁来的天界,你说蕉花糖味道似曾相识,我就应该猜到你就是鲤儿的。”
她一边说着,一遍抚摸着润玉的脸。
“你要去天界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到太湖的时候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死了,害我白白伤心了那么久,你却在天界当了什么大殿下……你真个是混蛋,混蛋!”
她终于控制不住,冲上去将润玉一把揽到了怀里。
润玉不知她在说什么,什么太湖什么鲤儿,他统统不知道。但是她这么伤心,这么笃定的说他是鲤儿,说他们原来见过,现在还将他抱住了……
他只能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之后再好好的问她是怎么回事。
此时,寝殿的门被踢翻,一个人冲了进来。
“好你个夜神,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璇玑宫虽然在天界并不是什么显贵之处,但从来没有被人打翻了寝殿的门。
这个举动挑衅的意味太过强烈,就连母神都只是冷嘲热讽,从未弄坏过璇玑宫的一草一木。
他毕竟是天帝长子,打他的脸无异于打天帝的脸。
要是以前他还可以一笑置之,但是现在……
他惊觉他和叶昙两个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床榻被他们弄得凌乱不堪,而叶昙还抽抽噎噎的哭。
怎么看都是一副他霸王强上弓,欺辱了她的模样。
这叫人如何说得清!
他刚想解释一番,却看见来人竟然是风神!
奇怪,父帝昨日只告诉他水神会回天界,未曾提及风神半个字,怎么如今却是风神先回了天界?
她此刻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恨不得替□□道,立时将他斩杀于风刃之下。
就算他润玉与水神长女有婚约在身,风神也不应如此赫然而怒。
这四千年来,他们几乎未曾说过几句话,对彼此所知甚少。后来她与水神远离天界,见上一面都难。
“你还要抱着她多久,还不快放开她!”
风神临秀强忍着怒意,手不住的颤抖。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太微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儿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背地里和他父亲一般,两面三刀假仁假义。
他赶紧和叶昙分开,将衣裳仔细系好。
“请神上听润玉解释,事实并非神上所想。”
临秀见他还在整理衣服,此举更坐实了他刚才……意图不轨。
她走过去将润玉推到一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轻柔地牵起叶昙的手,“我们离开这里。”
叶昙泪眼朦胧的看着临秀,又擦了擦眼里的泪水,确定是她娘亲后惊呼道,“娘!你怎么在这里!”
润玉愣住了,一肚子说辞就此吞回了肚子里。
随即赶来的天帝也愣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