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妃的寿宴才过不久,天界又出了一件喜事。
那便是景晏宫完工,法神正命人将一些日常用品,陆陆续续从洛湘府搬进了景晏宫。
说是陆陆续续,实际是往来不断,摩肩接踵。
众仙这才看得分明,法神一路升迁而来,从各处得了不少好东西。也幸好景晏宫够宽敞,才能装的进这么多。
叶昙站在大门口,看着一个个箱子抬进了景晏宫,心里也感慨万分。
——这都是她一次次用命换来的,别人只看到她人前风光无限,哪知她人后辛酸受罪。
感慨完了之后她继续堆着笑脸,招呼着前来祝贺的人。
有的人看到叶昙手上的人鱼泪,便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不知道,那串人鱼泪本是太子殿下贴身之物。我以前在应卯处当星官的时候,从未见他有一日除下。如今它却是戴在了法神殿下手腕,一定是太子殿下亲手送出的。”
众人看向她的手腕,回忆着润玉之前的形象,纷纷同意了这个说法。
和一位仙子说完话之后,叶昙转眼见燎原君带着一队人马来了。
“参见法神殿下。”
“燎原君可是恰好巡逻至此,不如休息一会儿喝杯茶水?”
“谢法神殿下美意,末将乃是奉了火神殿下之令前来。”
他庄重地答道,“火神殿下得知法神殿下乔迁,遂命末将送来一份薄礼,请法神殿下笑纳。”
她含笑说道,“如此,多谢火神一片心意。戌一,戌二,”
二人应声而来,“小人在。”
“你们带着送到后院,让苏合清点一下。”
“是。”
他们便一手怀揣着一个箱子走了,二个人硬生生做了一队人做的活儿,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我这几个侍卫徒有一身蛮力,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
这五兄弟也在校场练过,巡逻队的人当然是认识。
虽说他们出身魔界,但是一个个心思单纯,从不仗着有法神当后盾惹是生非,当个大力侍卫也够了。
“末将还有公务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请。”
送走了代表火神而来的燎原君,在场的人就议论起太子的人会什么时候来。
什么时候来?
人早就带着贺礼来了,还在后院里干得不亦乐乎呢。
“诶,你们把那个箱子搬到这里。”
“错了错了,不是那个房间,是这里才对。”
“听不懂话呀,我说得还不清楚吗?”
苏合在后院万分忙碌。
太子殿下昨日找到他,要他暂时去景晏宫帮忙一阵,务必尽善尽美。
他本以为他只是璇玑宫的库房先生,没想到还会调派到景晏宫兼任库房。
不过幸好,景晏宫和璇玑宫的布局并无二致,东西照着璇玑宫摆放就行了,也算是省了他一点时间。
“对,听我的话就放这里。”
戌一、戌二将四个箱子轻轻放在地上,拍拍手掌上的灰尘说道,“这是火神送来的,你看一下里面都有些什么。”
“火神?”苏合贼兮兮地回答,“那我一定要好好点清,别是什么包藏祸心的东西。”
“那你慢慢看。”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便看到了满满一箱子的糖粒。
苏合:???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只有喜事才会送糖,莫非栖梧宫要办喜事了?那也不必要送一箱子糖吧,这要吃到何年何月才吃得完?
也不对,火神知道今日法神乔迁,难道是因为他原来知道法神喜欢吃糖,才送来一箱子糖?
应该是这样。
以防万一,苏合抓起一把糖塞给戌一,“你去和殿下说,火神特意送了一箱子糖来,问殿下想怎么处置。”
“……好。”
没多久,靠在门廊上小憩的叶昙便听到戌一的细语,“公主。”
她神色不变地答道,“何事?”
“火神送了糖来。”
叶昙一愣,然后转身看到了戌一手里的糖。
“什么糖,喜糖?他不是在守孝吗,怎么送喜糖来了?”
她拈起一粒,剥了糖衣放进嘴里,和蕉花糖相似的甜味便从舌尖四散开来。
“他送了多少来?”
戌一比划着说道,“刚才那一大箱子全都是。”
一大箱子,少说也有千把粒。
她便笑着说道,“全都放到我房里。”
“是。”
叶昙看着手上印着横七竖八笔画的糖衣,轻叹一声随手扔在了地上。
风轻轻吹起单薄的糖衣。悬空翻飞之中,糖衣正反两面的笔画神奇地重叠在了一起,显出一个‘歉’字——
对不起。
晚宴之后,叶昙送走了前来吃酒的一干人等。
当被问及她准备在哪里睡时,叶昙想也不想地说,要在景晏宫住几晚,熟悉熟悉布局。
临秀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先住着也好,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喜欢,咱们回头再让太巳仙人整改。”
“好的,娘!”
洛霖看出了叶昙的小兴奋,半是调侃地说道,“景晏宫离洛湘府也不远,她若是住不舒服,随时都能回来,你不用这么担心。”
“到底不是洛湘府,我还是不着心。”她拍着叶昙的手背说着,“有什么不满意千万不要憋着,一定要告诉娘。”
“好哒!”
“走吧走吧。”他拉着临秀便走。
随着大门紧闭关上,叶昙终于放声叫着,“大房子,我来了!”
洛霖还没走远,听见她的呐喊便说道,“你看她的高兴劲儿,哪里用得着你担心的?”
临秀哭笑不得地走了。
昨日她提前请了假,所以现在不用赶着去落星潭听学。吃饱喝足之后在自己的大!房!子!里闲庭信步,感觉真是好极了。
修魄撑着下巴好奇地问道,“主人,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你懂什么,什么口惠都不如大房子实在。”
她高兴地转了个圈,带起衣袂、披帛翻飞。
“这里完完全全属于我,谁也不能横加干涉。”
“……主人说的是。”虽然他也搞不清楚什么意思,附和大概就够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她怕天帝会让人暗中监视、或者通过什么法宝监视她,于是站在整个景晏宫的最中心,从千机伞里拿出一样东西摆在地上。
戌一、戌二、修魄没听见她有吩咐,便站在一旁看着她在干什么。
一阵念念有词之后,只见一个巨大的隔膜以那样物什为圆心,迅速四散开来,将整个景晏宫包裹在内,随即消失不见。
“公主,这是布下结界了?”戌一仰望着半空问道,“什么结界,看起来毫无痕迹很厉害呀。”
叶昙笑道,“说是结界,其实不是结界。说不是结界,也算是结界的一种。”
三人:???听不明白。
她解释道,“这是我在上清天辛苦数日得来的宝贝,名为水中镜,发动起来可以隔断外界的一切窥探。”
说实话,这件法宝简直戳中了她的终极需求。
“这下我可以放心了。”
如此,就再也没有人能知道,她在这里做了什么。
做完这些之后,叶昙对三人说道,“你们自己找间房睡着,我这几天暂时不会回洛湘府。”
“是。”
她独自走到寝殿附近的一间房里,诚心地跪在蒲团上,对着墙上的画像说道,“父亲您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所有的仇、恨、怨,我都会一一为您报回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从我的手里逃脱。”
画像上的人依旧是那副和蔼浅笑的模样,仿佛千万年来从未变过。
如此这般风平浪静了十数日,转眼便到了中秋佳节。
这个节日非比寻常,在天界逗留了许久的人们,都一一返回了原地。
叶昙前几日便送走了杜佳和琉璃,她们正是和隐雀代族长及亲眷一起离开的。
依例中秋是休沐,虽然没有大型宴会,但各司各处可自行举办半日小宴。
曲灵唉声叹气地翻着卷宗,唐凡淡定自若地写结案书,禹严一声不吭地看着天牢例报。
叶昙:……这几个好像不甚开心的样子。
“你们怎么了?今儿个明明是中秋、休沐,硬是被你们过成了清明、上值。”
“神上,”曲灵无精打采地说道,“我们几个举目无亲,不怎么想过中秋节。”
——也是。
“好歹也是个团圆的日子,不必丧气。”
她安慰道,“如果你们觉得无趣,不如去校场看看修魄大显身手。他现在算是校场一霸,没事就喜欢折磨那些新兵蛋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别人受罪,自然就会释怀了。”
三人:……好像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可以,我和你们一起。”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在慎行司呢。
几人来到校场,门口的守卫迅速通知了燎原君。
“参见法神殿下。”
“不必多礼,我只是随便来看看。修魄在哪里?”
“他……在比武场。”
“我接他回去。”
“是。”
为什么感觉燎原君在偷着乐?
叶昙跟着他来到了比武场,正好看到修魄一脚将人从擂台上踢了下来。
——什么不学,偏偏学了她喜欢踢人下来。
“认输吗?”他歪着头问道,“还比不比?”
“认输认输。”这人捂着屁股回道,“不比了。”
燎原君无奈地转过头,“破军,归队吧。”
破军慌张站起来,摆正自己的盔甲,忙不迭地点着头说着,“是。”
“你是不是背着我在这里兼作打手?”叶昙开口问道,“旭凤给你多少月俸,让你这么卖力?”
修魄从台上跃下,咧嘴嘻嘻笑道,“他没给我钱。”
“没钱你还来,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他满不在乎地回答,“亏本算不上,我就是喜欢来这里。”操练别人。
“呵呵。”
叶昙当然知道他话外之意。话说他会这样,还是受了第一任主人,也就是那位将军的影响。
“你来了!”
旭凤匆忙从帐中走出,“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来接修魄,”她简单地答道,“没打算惊动你,便没让燎原君通传。”
“是吗。”
他看着有些失落,该不会以为她是专程来告诉他,到点能去见荼姚的吧。
叶昙小声说道,“你等我没用,不如你去求求陛下,让他许你今日能见你母神一面,想来不会太难的。”
“我昨日已求过了,父帝还是不肯。”
——难怪刚才这么失落,原来已经碰过壁了,所以指望起她来。
她叹着气回答,“唉,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旭凤又问道,“这么久了,穗禾还不见回来,她是不是出事了?”
“你若是真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她的位置。你真等不及,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带她回来。”
“那她在哪里?”
叶昙含笑道,“淮梧。也就是先前的陈国遗址,具体在哪里你应当最清楚不过。”
他一顿,“……反正都过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几天时间,想来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对。”再等上三个月差不多就回来了。
修魄在擂台上看着叶昙和旭凤悄声说完了话,便插嘴道,“主人,你好久没和我比试了。趁今日有时间,咱们玩一玩?”
玩你个大头鬼,她没心情玩。
“我懒得理你,随你走不走。”
她准备转身便走,谁知旭凤也开口了。
“你不和他比试,那能和我比试吗?”
叶昙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上次和鸿晖打斗的时候,你曾说我的武艺不像样。索性今日也无事,不如亲自指导一下?”
“算了吧。今日是佳节,我不想你平白挨我的打。”
“这可不行,这里我说了算!”
说完,旭凤就拉着叶昙飞上了擂台。
修魄欠打地溜到她身后,“主人,你看火神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呢,就该好好教训他。”
“口不择言,我该教训你才对。”
旭凤看着她俩斗嘴,唤出凤翎剑说道,“讨论完了吗,什么时候开打?”
“主人,快快快,用我来打架。”
叶昙嗤笑一声,“是你想和旭凤打架吧,没事撺掇我做什么。”
“随便了,快用我吧。”
她诚心地看着修魄说道,“你不行。他的凤翎剑是火系法宝,你一根木棍和它打斗,可是会受内伤的,搞不好直接变成根木炭了。”
“什么?!还有这回事?”
“我骗你做什么。”
他犹豫地站开一步,“那我为主人助威呐喊。”
——真好骗。
旭凤看她劝退了修魄,又想到那把开缝的魔剑,“你用什么和我比试,长影鞭吗?”
她微笑道,“非也,我还有这个。”
将一丝灵力打入人鱼泪后,这串手链便化成了玄冰剑。
“开始吧!”
既然旭凤赶着挨打,那她只能尽力成全了。
火光四射的激烈打斗之后,叶昙看准机会,一个后翻踢就将旭凤踢下了擂台。
“认输吗?”她歪着头问道,“还比不比?”
曲灵捅捅身边的唐凡,“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唐凡抽搐着嘴角地回答,“刚才修魄就是这样把那个人踢下来的。”
——话说得没错,还真是物似主人形。
旭凤拍拍胸口的脚印笑道,“不比了,论武艺我是比不上你。”
“亲身感受到了标准的后翻踢,今后不会踢错了吧?”
“……不会。”他再也不显摆这个了。
修魄乐呵呵地奉承道,“还是主人威武!”
“当然!”
旭凤有感而发说道,“我从未见过水神神上出手,原来他不止修为高深,武艺也这么精进。”
叶昙淡然一笑,“从前父亲一直督促我,一定要把基本功练实了,才能玩出许多花样。你真以为,我从前整日荒废于游乐吗?”
父亲说她不能轻易动用灵力,一直坚持让她练基本功,这样碰到事情才能想方设法逃脱。
比拼修为,她还得掂量着对手;但是比起武艺,她可是从没输过呀。
“输给我,你不亏。像我这样的天纵奇才,六界难得出一个。”
这句话,成功地让旭凤咽下了想要安慰她的话。
“你开心就好。”
比试完了,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没事我就走了,你也早点回去用膳。”
她带着四人一起走了。
禹严此时说道,“神上,近日天牢的守卫说,太子殿下的魇兽经常跑到天牢里闲逛,拦都拦不住,抓也抓不到,您看要不要告知太子殿下此事?”
“区区小事,不必慌张。”
叶昙回头看了旭凤一眼,“一只平平无奇的小哑巴魇兽,又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我今晚上就去天牢逮着它,带去璇玑宫给太子。”
旭凤瞬间眼前一亮。
戌时已过,叶昙带着‘魇兽’出现在了落星潭前。
经过密林之时,‘魇兽’化成一阵红光飞快消失在树丛中,另一只魇兽则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小调皮,该走了。”
魇兽代替了刚才那只消失不见的同伴(?),兴奋地跟着她身后。
“叶儿。”
润玉正在落星潭旁,看样子等候有一阵了。
“我把魇兽带回来了。你今后可得看紧点,别让它又跑到天牢里乱食梦。”
“是,法神殿下。”
这件事交接完毕,润玉打发魇兽返回璇玑宫,便和叶昙一同转身看着天上的圆月。
“今日中秋节,是个团圆的日子。”
叶昙回答,“对。今天有的人在欢乐团聚,有的人对着月亮思念活着的人,有的人只能借着月光怀念逝去的人。”
润玉转过身看向叶昙。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层层光晕印照得人恍若身处幻境。
“不管旁人如何,我只要有娘子在身边就够了。其余的,都无所谓。”
她看着润玉,然后伸手抱上了他。
“你会不会觉得,遇见我其实是一件坏事?你看,我摧毁了你平静的生活,将你卷入政治漩涡之中,亲眷家人反目成仇。你好像得到了一切,实则失去得更多。”
“算错了,”润玉压着叶昙的脑袋埋进自己怀里,“为夫之前一无所有,现在有娘子作伴,明明是大赚一笔。”
他看着泪眼朦胧的叶昙说道,“今日娘子情绪不对,为夫便饶过娘子这一回,下次可不能这么说了。为夫,真的会生气。
“若是时光能倒流,我最希望回到一万四千年前,在太湖发生浩劫之前跑去蛇山。这样,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我们还在蛇山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
叶昙笑道,“我怕你受不住。”
“何来的受不住?是受不住蛇山压制灵力,还是受不住岳父大人管教,或是受不住娘子贪玩?放心,这些为夫都受得起。”
“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