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呗,看大家一知半解的,就想问个清楚。”就是没想到会这么清楚。
“你要是不相信,我师父就在前面,你也可以亲自问问。”
白衡颤抖着摆摆手,“不、不了,我相信你。”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就走了啊。”
“回头见。”
昙花花种,落在翼渺洲,不会这么巧合就是那个人吧?但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这么巧呢?
时年一万八千岁,住在翼渺洲,时间完全对得上。
身为草木却修水系,飞升成仙、渡劫成神,上清天的灵草都没这个本事,何况是普通的凡草?
他越想越觉得,叶昙就是那颗先花神精心培育、大师兄不甚遗失的花种!
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她知道了,又会怎么做?
——等等,他为什么要这么操心。
叶昙是何来历关他什么事,他只需把他打听的消息如实转告,就已经完成她交代的任务了。
他打定主意准备离开这里,却不小心听到了草丛外的谈话。
“大师兄,越辰的事怎么样了,叶昙师侄怎么说?”
白衡忽然低头猫着腰,继续听墙角。
“叶昙师侄只看得到越辰有一个情劫未到,除此之外没有了。”
“情劫?”
“对,也不知是哪个女子会对他有这么大影响。要是让我知道,我非得……”
“你还打算如何,难不成还想把那个女子绑回上清天?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我这不是,找不到这个人吗?”
“我看你还是不要插手,免得越做越错,倒害了两个人。”
“哎,我每天急得都睡不着觉。”
“徒弟自有徒弟福,你且放宽心。”
…
白衡紧紧捂住了嘴巴,为什么、为什么他今天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知道花种的来历、为什么要知道越辰的情劫,他不过是好奇心重了一些而已,苍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为什么!!!
晚上,白衡在惴惴不安中睡着了,还不幸做了一个十分真实的噩梦。
梦里的叶昙抛弃了夜神,投向了越辰的怀抱。夜神追着她问为什么,叶昙说白衡告诉她,越辰是她原来的主人,于是她不要夜神了,想和越辰在一起。夜神转头提着剑就来追杀他,把他剁成了十八块,气愤地扔出门喂狗了。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只是一个围观群众啊!”
他在浑身肉痛中惊醒,发誓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今日天气正好,凰女在叹息中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同门。
“洛霖,临秀,你们要回天界了吗?”
“没办法,”洛霖回道,“天界立了夜神为太子,我们也不便离开过久。”
“也是。”
她看着打呵欠的叶昙说道,“这些日子劳烦师侄了。想来师侄耗费了不少灵力,师叔无以为报,便赠师侄几套衣服吧。”
叶昙赶紧回绝道,“举手之劳,师叔不必如此。”
“不要客气。咱们都这么熟了,送你几套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待洛霖和临秀拒绝,便搂着叶昙转去了她的洞府。
一进门,叶昙就看见了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的几套衣裙。
“师叔,你真的要送给我?我看这些衣裙还没有动过的样子。”
“当然了。我穿过的怎么好意思送给你,定是要选些没穿过的才好意思送出手。”
“……多谢师叔。”
凰女把她拉到梳妆镜面前,将她的发簪取下、头发也给拆了,再麻利地梳了个双螺髻,插上几根蓝色流苏发簪。
看着镜子里的叶昙,她喃喃地说道,“想不到我也有做这种事的一日。”
“嗯?”
“我送你的寒英凰珠呢,怎么不戴着?”
“我戴了,”叶昙挥手撤了头上的幻影术,寒英凰珠正好端端地戴在她额上。“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招摇,就暂时让它隐形了。”
“今日不要这样了,穿蓝衣就要佩戴蓝色的首饰。”
“是吗?”
“当然了。看中了哪件衣服换上,剩下的就先收着,我在外面等你。”
“哦好。”
叶昙看向衣裙,发现这些都是齐胸襦裙,只是颜色有深有浅,却都是蓝色调的。
看来冰凰是真的喜欢蓝色呀,记住了记住了。
没多久,凰女便带着焕然一新的叶昙和洛霖汇合。
“你们一路小心些。”
在和临秀说着送别话的时候,凰女看到越辰抱着一把花走了过来,她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越辰?”
他点点头说道,“见过三位师叔,小师妹这是你要的花。”然后将手里的铃兰花交给了叶昙。
“多谢大师兄割爱。”
“一些花而已,不费事。”
二人坦坦荡荡地说着,没有半分粘腻。
叶昙又对众人解释道,“我见大师兄的洞府里,花草开得特别好,便央求大师兄送一些花让我带回去。”
“确实如此。”
凰女尴尬地回道,“是、是吗?”看来是她多想了。
“二位师叔,小师妹,预祝一路顺风。”
“再见,大师兄。”
他们走后,凰女状似无意地问向越辰,“你觉得叶昙师侄怎么样?我看她挺讨人喜的。”
“小师妹是很讨喜,我看二位师叔亦十分喜爱小师妹。”
“你觉得她品行如何?”
越辰笑道,“小师妹娇蛮可爱,无人出其右。”
算是中肯的评价。
凰女便离开了,“嗯,没错。”
他独自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又小声说了一句,“隔了一万八千年,我终是等到你了。”
师祖说得没错,他丢失的东西,迟早有一日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找他。
南天门。
今日的南天门似乎格外热闹,不只是燎原君,就连火神都被破例召唤坐镇指挥。
想来是因为洛湘府的三位神上今日结束师门大会,马上要返回天界了。
也是,夜神更进一步成了太子,法神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当然要迎接他们以示尊重。
就是不知守在这里的火神,他此刻的心情如何,许是万般滋味缠绕不休吧。
慎行司的人也夹在其中,和一般人的闲庭信步不同,他们几人严肃神情显得格外不同,时不时还会对火神等人怒目而视。
燎原君小声说道,“殿下,那群人是不是吃错药了,一上午都在仇视我们。”
“不用管他们,他们也就瞪几眼,还真能对我们怎么样吗?”
“是。”
曲灵怨念地盯着旭凤,“我真想冲上去揍他两拳出出气。”
“去吧,我会给你收尸的。”修魄毫不客气地回答,“不用感谢我。”
“……我还是提前谢谢你吧。”
“自己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她在修魄这里吃了个瘪,又对禹严说道,“回头我再去天牢里好好招呼那个犯人。”
“随你,别把他弄死就行了。”
“这才是我的好同僚啊!”
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风,刮得在场众人睁不开眼睛。须臾之间风停息了,洛霖、临秀、叶昙三人便出现在了南天门外。
众人齐齐拱手道,“恭迎三位神上返回天界。”
叶昙站在洛霖和临秀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稀奇地看着这些人。她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阵仗欢迎他们回来。润玉当上太子,他们好像也顺便提升了些待遇呢。
“诸位免礼。”
“谢神上。”
待洛霖和临秀走了几步之后,叶昙才真正地显现在所有人面前。
轻柔的风吹起她肘上的披帛,拂起层层叠叠的褶裙,带起摇曳清香的风铃花,好个娇艳动人的仙子。
在场的有些出身鸟族,看到叶昙的穿着之后,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就连旭凤看着她,眼神都变了几次。
梳双螺髻,齐胸襦裙,流苏发髻……这不是鸟族女子及笄时的打扮吗,她为何今日穿成这样?
慎行司等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和叶昙搭话,代族长隐雀却抢先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法神殿下,今日为何作这般打扮?”
叶昙:???
怕被不靠谱的凰女作弄一道,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是凰女师叔让我穿的,她还说若是我见到了代族长,就让我把这个给代族长看。”
说罢,她从袖兜里摸出一枚小小的蓝色凤凰玉佩,就要递给隐雀查看。
玉佩感应到了她额上的寒英凰珠,瞬时闪起了盈盈蓝光,钻进了寒英凰珠之内,不过眨眼间一双巨大的蓝色重翼便包裹在她周身。
隐雀吃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
旭凤接着他的话说道,“凤凰一族的守护,赠给她最亲密的人。难怪堂姨母要将她打扮成这样,原来她在告诉我们,她已将叶昙视为亲传之人了。”
从旭凤口中得知了真相的叶昙,深吸一口气,挥手便将额上的寒英凰珠隐形了,羽翼随之逐渐消散。
三双眼睛无言相对。
“要是我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会相信吗?”
旭凤笑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相不相信不重要。”
隐雀也含笑说道,“殿下果真运旺时盛,能得我族凤凰的认可。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说话无需这么客气。”
——去你的一家人,凰女又坑了她一次。
“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她抽空看了修魄一眼,他便冲上来强行挤开了旭凤和隐雀,走到她面前说道,“主人,你走了好几天,我都想死你了。”
他看着叶昙抱着的花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你一个小屁孩要花做什么,这是我给润玉准备的。”
说起来,润玉怎么不在这里?旭凤和代族长都来了,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旭凤忍不住劝道,“大庭广众,你也要注意矜持,明目张胆的像什么样子。”
“我没注意听,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立刻换了副面孔,“大哥正在九霄云殿,和父帝一起等着你们返回天界。”
原来是被扣下了,她就说润玉为什么不见人影。
洛霖说道,“我等不宜让陛下久候,这就去九霄云殿面见陛下吧。”
“神上请。”
九霄云殿。
润玉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佯装专心地听着父帝的教导。
“……你身为太子,便不应沉溺于儿女私情,整日只想着同法神如何如何。你时刻记住,法神的慎行司,风神的天罡府,水神的洛湘府乃至整个水族,都只是你手里的利刃,需要的时候虚与委蛇,不需要的时候干脆舍弃……”
又来了。
又是这些话。
这些道理他从小听父帝说起,却从没有任何一刻,会有此刻这般不耐烦。
“是,儿臣记下了。”
终于结束了,他是不是可以走了,叶儿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吧,她会不会兴冲冲地去璇玑宫找他,知道他还在九霄云殿会不会很失望?
“启禀陛下,水神、风神、法神三位神上已返回天界,正准备来九霄云殿觐见陛下。”
“快宣。”
“是。”
没多久,旭凤便带着他们三人来到殿上。
太微一见叶昙这身打扮,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鸟族的人就是喜欢做些多余的事,寰谛凤翎如是,寒英凰珠亦如是。得到了凤凰的庇佑又如何,最终不还是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诸位免礼。”
“谢陛下。”
叶昙用余光看着润玉,他看上去听话极了,目不斜视都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
她便将怀里的风铃花一收,乖巧地将双手交叠于小腹前。
太微没说几句话便将话题引到了叶昙身上。
“看样子,法神似是得了不小的境遇。”
是在说她这身衣着吗?
“回禀陛下,”她拱手答道,“此乃凰女师叔所赠,小神不便推辞。”
“本座无意怪罪于你,且绛雪仙子久居上清天,能得她的庇佑,乃是你的福气。”
“是。”
他又看向了临秀,“本座还以为你们会在上清天多留几日,准备差火神前去护卫安全。”
“谢陛下关心,”临秀罕见地说道,“师门大会只开五日。时间一到,小神自然是要返回天界的。”
“那便好。”
见没什么要说的,太微遂命几人各自散去了。
润玉立刻走到叶昙身边,欣喜万分地说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
“刚才的花,是不是……?”
叶昙瞥了润玉一眼,“别想多了,谁说要送给你。”
“我没说是要送给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竟然诓我!”她忍不住敲了一下润玉的后背,却引来旭凤不明的咳嗽声,“注意形象。”
“多管闲事说的就是你。”
旭凤严肃地说道,“我看不见的地方管不着,我看得见的地方就不可以。”
叶昙用嘴型说着‘老古板’三个字,就和洛霖、临秀一起回去了。
等他们也走出九霄云殿的时候,叶昙一行人早不见人影了。只有丹朱傻傻地站在那里,好像在远远地看些什么。
“叔父?”
丹朱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是你们呀。”
“叔父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叶昙啊。”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怀念着当年那个骄傲的鸟族公主。
“你们不知道,叶昙那副模样,至少有你们母神当年五分神韵。”
旭凤感叹道,“是吗?”
“当然了,她可是……大哥抚养长大的。”
回到洛湘府,叶昙准备换下这身招摇的衣服,修魄跟在她身后也进到了屋子里。
“说吧,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什么发现?”
他极其无语地说道,“立储一事,是天帝被迫向风神妥协的结果。”
“我娘?”
叶昙从屏风后伸出一个脑袋问道,“我没听错吧,不是我爹而是我娘?”
“的确是风神。”
“我怎么不知道我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是没有,但是天帝不敢赌。主人以为这师门大会为何会这么凑巧,就开在主人从璇玑宫回来之后的当天?”
她低吟道,“难道不是这么规定的吗?”
“规矩也是人定的。那些人皆有求于主人,二位神上以公务为由推迟或者提前几天,我想应该没人反对才是。”
“就算是你说的这样,我娘也不会对天帝叫板吧。”
“为母则刚。”修魄感叹道,“主人你都遇上那样的事情了,风神没有和天帝直接干上,已经很是克制了。而且她知道和天帝打一架没什么实际作用,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反将天帝一军。”
他又说道,“我从那几条走狗口里得知,八日前天帝第一次去璇玑宫,命所有人不许走漏半点风声,所以才会传主人从栖梧宫回来大病一场。三日前他又去了一次璇玑宫,要夜神趁夜去上清天,找主人探查水神和风神的口风。”
“原来是这样。”
就说润玉怎么忽然到上清天来了,竟然是天帝逼他来探口风的。润玉也是,硬是没多说几句话,就顾着抱她哄睡觉了。
“主人应该告诉了夜神什么吧?不然天帝怎么会如此仓促立储。”
“没有,”她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只和他说,我爹娘有很多人要叙旧,可能会晚点回去。天帝应该是以为,我们不准备短时间回天界,才会急匆匆立润玉为太子。”
怎么说,算是阴错阳差吧。
修魄嘻嘻笑道,“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主人。”
“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火神的态度大转弯。我无意中路过兵营,听见燎原君吩咐属下,说是要他们见到夜神态度要端正一些,不然传到火神耳朵里,他们免不了一顿重罚。主人这是给火神吃了什么药,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要是有这样的药,早拿去孝敬天帝了,哪里会给旭凤吃。”
他咧嘴一下,“也是。”